沈地肤的家法暂执行，间接上也算是穆庚屹救了她。

    她挨了两下受伤不轻，只能趴在床上由香荷照顾着日常饮食。

    将军府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快步走动。

    一连过了两日，沈地肤能下床走动了，穆庚屹还被扣在宫中不曾回来过。

    再没有任何消息从宫中传出，老夫人暂居馨兰苑由大夫人照顾安抚着。

    很快，京都城内不断传出对于穆庚屹身世的流言蜚语。

    大臣们也纷纷上奏，请求陛下彻查此事，不能让来历不明的人混淆穆家的血脉。

    很多人以穆老将军为敬仰，比之神明也差不了多少。

    于是将军府被百姓们围的水泄不通，乱哄哄的议论声吵得府内更加人心惶惶。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囚府内的明赤皇孙高椿，竟然在深夜被人救走，不知所踪。

    乱上加乱的还不止这些。

    穆庚屹统领的龙鳌军在营中闹事，说什么不论身世，只认此人。

    这么一闹腾简直是火上浇油。

    老夫人让阿锋去营里先按压下来，却发现府外来了一队身穿金甲的龙翼军。

    龙翼军直属陛下，个个面冷严肃。

    进府后鸟也不鸟老夫人，挥挥手让人进行搜查。

    查了一遍没找到想找的人，才算开了尊口询问那明赤皇孙的下落。

    听闻昨夜被救走，脸立刻沉了。

    待到龙翼军如潮水般迅速退去，老夫人被阑嬷嬷扶着的身子晃了又晃。

    沈地肤躲在墙角，分明听到老夫人嘀咕着什么。

    身世若假，明赤皇孙便是勾结的证据。

    将军府，危矣。

    香荷凑在她耳边，问她听到什么了。

    沈地肤回头，语不惊人死不休。“香荷，咱们抓紧跑路吧。”

    她这边刚有想法，那边，大夫人便传话让她去房中一叙。

    馨兰苑正房让给了老夫人暂居，大夫人搬至偏房，屋内陈设虽然简单，却透着与大夫人清丽气质相配的典雅。

    白色的双面绣兰花屏风，靠窗是软榻小几上燃着崖柏捻的熏香。大夫人坐在一旁，怀里抱着个粉布的包裹。

    见到她进门，立刻招呼她近前坐下聊。

    大夫人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用那双慈爱的眸子看着她，像是在看自己无比疼爱的孩子。

    “小肤，我知你心中所愿。”

    “这里是一些换洗里衣和银钱，还有以月氏担保的路引。”

    “你的性子适合去长夏国，路引可以带你去长夏。我想，你若是高飞远走，生存能力该是比我强上不少。”

    “小肤，我虽希望你与庚屹成配，永远留在将军府，留在我身边，可我终究不能如此看着你如我一般郁郁寡欢。”

    大夫人将包裹塞给她。

    眼中蓄满晶莹继续说：“老夫人曾与我聊过你，觉得你这样的姑娘很适合庚屹。可我觉得，庚屹不适合你。”

    “你们两个都是有主意的，就如同两个刺猬般难以和睦相处。但他脾气臭，力气硬，你被迫一直服软。我将你视作自己的孩子，不希望你如此委屈。”

    “虽说现在这种时候，我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我曾失去过夫君，两个孩子，我想的更明白些。有些话，我还是要对你说。”

    “小肤，若庚屹不是庚屹，将军府的境况不知会如何。你先拿着路引出城，一路不要停，尽快去长夏落脚。就算庚屹这关过了再去寻你，也不易了。”

    沈地肤的小手被大夫人牵着拍着，她听着这些发自内心的话，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她这一瞬间也将对方当做了自己的亲娘。

    她想带着月兰馨，一起走。

    她想说：以后我给你养老，阿娘。

    可大夫人像是看明白她眼中的迫切想法似的，摇摇头拒绝道：“我不会离开这里的，我的根在这。你的心意我懂，好孩子。”

    沈地肤再也忍不住，绕过软榻上的小几，径直扑进月兰馨的怀里。

    “阿娘...”

    她们认识的为什么这么晚呢。

    如果月兰馨就是她在这里的真正阿娘，该多好。

    两人哭的一塌糊涂，抱着腻歪了好久好久。

    月兰馨托了月氏的人寻的马车，在将军府外接应。说是子时过后，在将军府后门上车，到城门口等待城门打开之时，第一个出城。

    计划的好好的，沈地肤也准备出将军府后先去寻安叶与福辉，看看能不能带着两人一起走。

    至于香荷，她们虽有交情，却还没到生死与共的程度。

    想到安叶，趁着晚膳时间没人注意，沈地肤溜进穆庚屹的房中翻找安叶的卖身契。

    找了一通没翻到，就想再去丹青苑的书房看看。

    谁知道悄悄打开房门，竟看到香荷与另外一名侍女杵在门口，像是等着她似的。

    “你们，你们这是...？”

    香荷清了清嗓子回答：“老夫人交代，让我们俩看好了你。若是你想溜走，可以先找管家打断你的腿。”

    沈地肤怎么也没想到，香荷竟然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去找老夫人告状！

    果然，还是她太容易相信人了。

    出逃之事暂且作罢，当晚老夫人却被匆匆宣进宫中。

    听闻来将军府传旨的，是位内侍监，说话拿腔捏调的，还翘着兰花指。

    阑嬷嬷随着一同登上马车，疾驰的消失在街道尽头的夜色里。

    目前将军府唯一的主人，只剩下大夫人月兰馨。

    沈地肤将自己被香荷两人看着的消息告诉大夫人，大夫人听后也只是叹气惋惜。

    多好的机会。

    可惜老夫人是个人精，早就料到了不安分的小姑娘会趁乱做些什么小动作。

    老夫人进宫不知情况如何，府内从上到下齐齐失眠。

    沈地肤更是钻进大夫人的被窝，开始夜话聊天。

    颤动的烛火下，静谧的夜色里，知心话总是会不经意间的跑出来，获得片刻的松懈和自由。

    大夫人讲述了自己与大将军初遇时的种种，说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两人的关系说来也简单，先婚后爱。

    大将军相中了她，想方设法娶了她，又怕自己的粗鲁吓到了她。日久见人心的滋润中，大夫人如何能不沦陷呢。

    大夫人先后生了两个男孩，大公子能武随爹，二公子能文随娘。

    可大将军对亲儿子就没有了对媳妇的细腻和宠爱，父权主义的命两个孩子既要将武艺练到极致，又要将武将所短板的文贯彻到底。

    大公子被日日练字折磨的向月兰馨哭诉，二公子天天扎马步扎的四肢酸软嚎啕着要离家出走。

    月兰馨见两个儿子被折磨，自然对大将军也颇为幽怨。

    大将军该哄媳妇好哄，该练儿子也丝毫没客气。

    日子一天天一年年过去，战争也是一场接一场的打下来。谁都没想到，穆家老小祖孙四人会折在一场看似普通的战役上。

    “当时出发前，他便铁了心要带孩子上战场历练。我不同意，因此还闹了别扭。不成想，竟是我们两人的最后一面。”

    “我应该怪他的，都是他的一意孤行牵累的两个孩子小小年纪战死沙场。”

    “可他也死了，陪着孩子们一起去了。”

    “我很多时候在想，孩儿遇险之时，他该是悔恨懊恼的吧。他在当场看着孩儿死在面前，痛苦不比我少。所以，我又怪不起来。”

    “当庚屹被接回来时，我也是气过一阵的。没成想，他竟在外还有个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