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年底体检，我检查出了晚期淋巴癌。

    “医生的治疗方案我都一一尝试，但无论是靶向药治疗、放射治疗、中医西医巫医……甚至切除最初病灶，都没什么效果。”

    张梦苦笑着说：“那时候，我本来只能等死。”

    像她这个年纪的人，只要心理上不出问题，很少会主动放弃生的希望。

    哪怕被逼到绝境，被生活抽打，正值青年的人第一反应是：没什么，我并非垂垂老矣，我并非无能之人，世界那么多可能，我一定有翻盘的机会。

    张梦家庭美满、事业成功，她在人世过得有滋有味，当然不愿意被病魔打倒。

    “所以，我求助于神秘学了。”

    现在提起来，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以一个理智的视角看，张梦以前为了活着做了很多蠢事，进入魔方游戏后，倒是觉得死了也没那么可怕。

    可惜，开弓难有回头箭了。

    游秒奇道：“难道你是主动找上魔方的？”

    张梦点头又摇头，似乎这个话题比较复杂，她整理了一下语言，简练回道：“是也不是，我没有主动找到魔方，但在努力的过程中，或许引起了魔方的注意？”

    张梦从事外贸行业，是龙夏一家大型远洋集团海上贸易部门的资深员工。

    她主要负责的海外市场为东压、东南压地区。

    “我……我有一个霓虹的大客户，13年的时候，听说他身患胶质瘤。”

    游秒没有听说过胶质瘤这种病，生活常识告诉他，但凡带“瘤”字的都不像是什么好对付的，察言观色，张梦的语气和神态可以佐证这一点，恐怕这个胶质瘤尤其难办。

    “那是一家家族形式的株式会社，客户患病后很快退下来，与我们公司之间的交易和业务全部移交给自己的长子。”

    张梦简单介绍过背景，紧接着来到了重点：“我第二次切除病灶以后，虽然还不死心，但却没什么精气神再和病魔抗争了，于是想趁着自己尚有行动能力，到外面走走。”

    “然而，有一天晚上，我接到了前客户的电话，依照对方所述，是听说了我的事后，与我同病相怜，想邀请我至霓虹小住，并安排了去一家很灵验的神社的参拜行程。”

    游秒突然警惕：“哪个神社？”

    张梦：“……名不见经传的一个，放心吧，我没那么疯，底线还在。”

    游秒不信：“你都快死了，到处烧香，大有名气的寺庙都逛不过来，会去小地方。”

    张梦：“神社没什么名气，但客户提到了一个流传很广的都市传说——如月车站。

    “他的原话是，‘如月车站的那辆电车，同样会经过这家神社。我年轻时曾经有幸登上过列车，度过了一段难忘的行程。我有听说您在生病后对于各种神秘学的诚心参拜行径，因此推测张梦様应当对于这趟列车很感兴趣。’”

    游秒一愣，他听说过如月车站，并同时联想到了自己下夜班后被虚拟火车当头创死的事。

    是……凑巧么？

    如月车站，是霓虹互联网社区流传出的一个关于虚拟车站的都市传说。

    2004年，有一名自称莲实的网友在论坛发言，自叙在晚间11时搭上一列电车，20分钟后却发现电车并不像往常那样行驶，另还有一些其他诡异之处。

    莲实于是上论坛求助网友，并在网友的陪伴下，到达了一个无人的并且现实中找不到的列车站点——如月站。

    霓虹语言的文字属于意音文字，书写时，汉字和假名常常混用。

    表音文字的特点是：发音即文字，文字就是发音。霓虹语言有五十音图，霓虹语的所有单词都可以根据五十音图拼读出来。

    “如月”这个发音，利用五十音图拼写出来后，对应的文字是“鬼”。

    如月车站其实就是鬼车站。

    莲实找不到离开如月站回到熟悉地点的方法，于是求助家人和警察，家人出发了，却无法确定莲实在现世的具体位置，霓虹警方更是将她的求救当作了好事者的恶作剧。

    紧接着，莲实听到了霓虹祭礼上常见的铃铛和太鼓的声音在接近她，一个突然出现的单脚阿伯告诫她要远离危险的铁轨。

    莲实在恐惧之中，决定不能坐以待毙，要顺着轨道向回返。

    来的路上有一道长长的、此前从没有经过的黑暗隧道，莲实穿过隧道，竟然在深夜之中遇到了一个好心人等在对面。

    此地荒无人烟，好心人主动提出帮助，要开车带莲实去最近的商务旅馆。

    网友们劝莲实拒绝帮助，但又疲惫又害怕，手机马上没电的莲实走投无路，同意了。

    汽车向山林深处开，司机不与莲实说话，渐渐的，莲实也不与网友说话了。

    莲实的账户自此也在论坛消失了。

    游秒以前只把这东西当作一个故事听，可当他同样在走过千百次的下班路上，被莫名出现的火车创过以后，他现在有些怀疑，如月车站这个都市传说的真假性。

    “你知道我接到电话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张梦的眼睛乌沉沉的，表情很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铺展着一层藏不住的激动与振奋。

    “他还活着！他查出胶质瘤十几年了都还活着！他能活的话……我也一定能活！”

    张梦紧紧盯着游秒：“于是我拖着重病之躯，准时赴约了。”

    游秒知道，对方想从他身上获得什么反馈，分享自身经历的人都爱这样，于是很给面子地说：

    “唔。”

    张梦：“……算了。”

    她没有再吊胃口：“到达霓虹后，我联系客户的长子，对方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但当我提到来这里的缘由后，却十分惊讶。”

    “‘父亲大人八年前已经因病过世，我与家人将他的遗骸葬于山枥县矢田市一家神社内。因为父上遗愿，葬礼要低简，不必举办告别仪式，因此除了至亲和熟友，我们没有通知给其他伙伴。’，他是这么对我说的。”

    张梦困惑道：“但是不对，在电话中，我的确听到了客户的声音。”

    游秒负手不住点头，心道：“果然死了。”

    曾广阅这个国家电影届双特长之一的恐怖片多年，他深深明白一个道理，不对才是对，太阳间的走向不符合霓虹画风。

    张梦：“虽然受到了打击，但我并不死心，在我的请求下，客户的长子决定为我指路，让我去参拜他父亲的墓地。”

    现在想想，对方大概是觉得自己遇到身患绝症的疯子了吧。为了不沾上神经病，因此把自己推到了客户的葬身之处。

    “他是树葬，神社附近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其中有很多棵都埋葬着霓虹富商的尸骨。我根本不知道客户是具体哪一棵，不过没关系，我找的不是他，而是神社。

    “神社位于山间，附近只有一个常住人口数目不超过50人的小型村落，据村民们说，这座神社在很久远的时候已经矗立在这里，山中人烟稀少，与外界交流不畅，十分闭塞。

    “但古怪的是，一直陆陆续续有富商在弥留之际，来到这里参拜，然后离奇消失。

    “这些人中，有一部分会在几天后被亲朋好友送来尸骨安葬，有些则一去不回，再也没有踪迹。

    “我的客户是前者。”

    张梦呼了口气，仰头，目光不知道放在哪里，她陷在回忆中，长长的发丝从耳鬓处垂落，显得有些神秘：“这间神社就是我客户电话中提到的，如月车站的神秘列车会经过的站点。”

    “神社中空无一人，连住持和巫女都没有，但里面却并不破败，好像时光在人们注意不到的地方悄然静止了一样。”

    霓虹的神社，大殿之中是看不到自己参拜的神像的，这神社连名字都没有，饶是如此，求生心切的张梦依然买来香火，虔诚地拜见了这不知名的神明。

    “一枚五元的霓虹币就能结缘，我投了整整五百枚，把那个小小的赛钱箱装满了。”

    病急乱投医，可以理解。

    张梦：“原本这趟参拜就结束了，但我离开的时候，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神龛。我知道霓虹神道中说过，神明只能供奉在神龛中，要与凡世保持距离，轻易不能受到窥探和触碰。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奇心根本忍不住——没错，我打开了它。”

    张梦将自己胸前的魔方吊坠捧起来，摩挲片刻，终于说：“里面是一件石制的魔方摆件，和这个吊坠很像，但稍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