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秒将写了广告词的竹纸给了小红，以作今日房费。

    小红满意道：“下次也送这个。”

    她从角落的骨堆里扒拉出来一个包袱，包袱打开，里面是一滩混合着白色骨渣、黄色脂肪的肉糜。

    游秒：“……”

    他想起来，每次海市开市以前，村长和老庙祝在东山娘娘的供台前点的那支香。

    恐怕死去玩家的尸体，没被用完的部分都在这里。

    写有自己名字的木牌挂在门楣，从血迹上透出的红光，是漆黑的室内唯一的光源。

    小红就在这样破旧简陋的环境中埋头苦读。

    游秒静静盯了她一会儿，忽然说：“你还真是个失学女童。”

    罗刹中的一朵奇葩。

    小红：“什么是‘失学女童’？”

    游秒：“学，就是学校，书院。在我原本生活的地方，在本该念书认字的年纪没有上学的女孩儿都是失学女童。”

    小红抓了一把肉糜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嚼得很香，另一只空余的嘴巴张合说话：

    “陆上王国的书院只收人类吗？”

    游秒知道对方受游戏影响认为自己来自陆上王国，想问的其实是现世，于是道：“对。”

    小红得到答案，阴冷地嘲弄：“你们只看得到自己的族群后代，我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失学女童。”

    她一边控诉人类的种/族/主/义，一边面无表情地吃掉了拳头大的一颗人类玩家制成的肉糜丸子。

    黄色的脂肪和已经不甚新鲜的血液经口腔的挤压从肉糜之中榨出。

    小红脸上脏乎乎的痕迹原来是这么来的。

    游秒：“……”

    他仰躺在床板上，红光照耀，情绪无比烦躁，看来瞎了也有瞎了的好处。

    晢蛇的身躯庞大了许多，因为有蛇皮在身，因此即使在岸上也是透明的色调。

    晢蛇似乎非常忌惮冥纸第三方，吞下冥币的动作小心翼翼，吐出来的时候却很干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冥币上阴气太足，伤了身体，晢蛇明明伤势被游秒用大治疗术恢复过一次，却还是奄奄一息。

    游秒想了想，试图和小红搭话：“罗刹族没有自己的文字吗？”

    小红原本不想搭理他，但游秒的切入点却实在巧妙。

    文字。

    或者说文化。

    小红对于这个抽象的存在抱有巨大的狂热。

    游秒隐隐察觉，因为这个世界中陆上王国的文明更先进，文化更繁荣，因此其实对于罗刹小红来说，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她口中的鄙夷与不屑，不过是为了掩藏自己内心的渴求而不能至的空虚。

    小红：“罗刹族不死不灭，终生不能离岛。不用发展文化。”

    人口简单，生活单调，有什么需要交流的面对面就能解决，因为死不了，所以也不需要借助文字记史。

    小红的嘴的确够硬，怪不得嚼骨头如嚼蜡。

    游秒翻来覆去地琢磨冥币上的画像和文字，从各种细节和侧面特征上推测，已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确定对方就是始皇嬴政。

    可是为什么？

    这张冥币究竟由谁制作？从何而来？为什么会流落到海市里？

    如果它来自现实世界，那么现实世界秦皇死的人尽皆知，那时候只有方孔圆形的秦半两，没有纸币出现。

    如果它本身就是副本世界的东西，那么副本世界里怎么会有秦？这个秦是不是现世里的秦？

    平行时空？

    忽然，游秒坐起身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可能。

    “陆上王国……陆上王国……”这个从副本开场到现在被反复提起的词语，第一次在游秒心中存在感这么强烈。

    蓬莱岛在东山娘娘治下，海族的地盘。

    那么把罗刹赶出大陆的陆上王国呢？游秒以拳击掌，明明在听到副本介绍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大陆文明与海洋文明的参与主体之间的种族斗争。

    竟然在做任务时不知不觉地丢到了脑后。

    作为拥有智慧的副本npc，罗刹们坚信玩家来自陆上王国，当然有他们的依据。

    尤其是小红与阿兴说过，把幼崽送走的时候，他们在船上远远地看见了陆上王国的码头。

    罗刹们对于陆上王国人士的形象是有着准确概念的。

    在这种情况下都能认错的唯一原因，玩家们和副本世界中的陆上王国居民外在形象上一模一样。

    出自龙夏与环龙夏地带的玩家，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

    游秒怔怔地盯着冥币上面目被掩、形貌模糊却充满了王霸之气的人像，意识到：

    陆上王国，或许是副本之中的秦朝。

    他有些犹豫，如果只为通关活命，似乎不需要去探究世界背景，但冥币在手，背包里还有竹夫人的竹篮，什么都不做的话，他心里会很难受。

    《魔方精要》中阐述过一个玩家在副本中的表现原则：高风险高探索高回报。

    游秒决定根据回报来判断接下来的通关路线。

    他向游戏意志提交了海市线索缺失的部分：神秘的冥纸第三方。

    【恭喜玩家获得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奖励玩家500积分，500经验值。】

    【恭喜玩家完整窥测海市真相，奖励玩家A级道具，海市邀请函。】

    【道具：海市邀请函（A级）】

    【备注：海市在世界之里，海市在副本之外，海市在白昼之夜，海市在黑暗之明。】

    【使用海市邀请函后，玩家可以指定一个对象作为自己的交易货物，从市集上其他交易者手中获得某样对现状有裨益的商品。】

    【备注：该道具可跨副本使用，除本副本外，每个副本仅允许使用一次。若不花费经验值对其进行保养维修，该道具第5次使用后将会损坏失效。】

    游秒：“……”

    仅仅是一点信息，就换来了极高的世界探索度。

    道具奖励，还是A级，甚至游戏商城都想收购，这么丰厚——

    他在心里对游戏意志道：我知道你在故意诱惑我寻死，但是，接了。

    他打开联络符：“回去了吗？”

    金花婆婆气喘吁吁，但仍旧存活：“路上遇上了一点麻烦。”

    “麻烦的来源是玩家还是蓬莱岛？”

    金花婆婆：“我不确定，或许是有人使用了道具，也或许是因为副本本身。”

    她语气凝重：“我看见了很多很多很多的相似房间，只有一间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