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躺在秦素的小床上，左脚搭在右腿上，手里拿着一台黑色的随身听（上个世纪用磁带听歌的时髦产物），她的头随着耳机里的音乐，在枕头上不停地摆动着。而秦素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单手托腮，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嗨中的林跃。

    自从高中毕业后，俩人待业在家，就成天这样捆在一起。林跃本身就是一个跳动的音符，没有一会儿是安静的，秦素性格柔顺，内敛，总能迁就任性的林跃，两个极端性格的人互补成了好朋友。

    其实，秦素心里很喜欢林跃的活泼，可她做不到，也学不来，只是羡慕而已。

    良久，秦素皱了下眉头，想起什么似的，她用手指点了点林跃的脚心，林跃眯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秦素，就又继续摇摆着头，陶醉在她的音乐之中。

    秦素见林跃不理会她，就说道：“跃跃，我俩都毕业一年多了，也没个工作好做，以后怎么生活？”林跃的头摆动的频率没变，只嘴角撇了撇，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怎么活，继续活，难不成还死去吗？”

    秦素从椅子上站起来，也挤坐到小床上，她推掉林跃搭在腿上的脚，一本正经地说：“跃跃，我俩总不能这么混日子吧！我都要愁死了，你到想想办法啊？”

    林跃关掉随身听，将耳机从头上拿下，说道：“怕什么啊！找个好老公养你！”说完，就咯咯地笑起来。秦素被她说的话弄红了脸，狠狠地打她的腿，说道：“也不知道害羞，竟说不正经的话！”

    林跃“呼”地坐起来，说道：“哎呀，说老公就不正经啊？你可真是封建残余思想在作祟！”

    秦素推了她一把，林跃顺势又躺回枕头上，把耳机又夹回头上，按下随身听的按键，又开始摇晃起头，沉醉她的音乐中去了。

    秦素想要说什么，没等她开口，房间的门被推开了，秦素的妈妈于淑娴穿戴整齐，手里拿着小挎包，表情严肃地站在门口。秦素立时紧张起来，站起来叫声“妈！”林跃闻声将随身听连同耳机放在一边，也翻身起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叫声：“阿姨！”

    于淑娴看了林跃一眼，微微点点头，从她眼神中可以察觉到，她不喜欢林跃，是看在多年的老邻居份上保持礼貌而已。于淑娴对秦素吩咐道：“素素，我今天晚班，你做好晚饭和爸爸一起吃吧，别等我！”秦素忙答应着。

    接着于淑娴又说道：“午饭你自己弄吧，我时间来不及了。”说完转身要走，似乎又想起什么，转回头又撇了一眼林跃，对秦素又说道：“没事收拾下房间，别整天没事干。”秦素呆板地答应一声。于淑娴并不理会她的态度，匆匆忙忙地走出家门。

    听到关门的声音，秦素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撅起了嘴，一脸的不高兴。

    林跃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伸头见于淑娴真走了，随手关上卧室的门，回头对秦素说：“这是你亲妈吗？”秦素瞪了她一眼，林跃跳回床上，说道：“我妈一天只管她自己，好赖不嫌弃我没有工作，也不指使我做家务，这点我比你幸福。”

    秦素又皱着眉头对林跃说：“我们自己找个工作吧！我一天在家闲不着，包揽所有的家务不说，还嫌我不中用。”林跃颓废地戴上耳机说：“没工作也不能怨我们，正式工人都下岗了，我们还哪儿来的机会上岗！哎，毕业就等于失业。”

    说完，眯起眼睛刚要摆动头，忽然想起来什么，“唰”扔掉随身听和耳机，瞪大一双眼睛，神秘地说：“素素，给你看件宝贝？”

    秦素一脸的惊讶，她没料想不到林跃是让她看这个。林跃一脸骄傲地说：“怎么样？”秦素脸又红了，说道：“你可真敢穿！”林跃满脸不屑，挺着胸脯说道：“那有什么，总不是封建社会吧！还要缠足裹脚成三寸金莲？”

    说着走下床，双手掐住腰身，摆个模特儿T台上的姿势，问秦素：“是不是很有型？”秦素笑了，点点头，林跃也笑了，放下掐腰的双手。

    林跃叹息一声，说：“你妈这是要干什么？总把你弄得像旧社会似的。”她又伸出一只手托起秦素的下巴：“看看这小模样文静又可爱，再加上你妈的教育方式，整个活脱脱的林黛玉！”秦素打掉林跃的手，恨恨地说：“你就没正经。想想去哪儿找个工作，在这样我都郁闷死了！”

    林跃大笑，反而抱紧秦素，笑够了才说：“像你这样整天被你妈拴在家里做饭、洗衣服，到哪儿找工作？昨天，我遇到黎强，他可神气了，在电业局上班，工作清闲，挣钱还不少。我拜托他给我们找个工作，他答应了。”

    秦素拉开林跃箍着自己的手，高兴地说：“真的啊？什么时候啊？”林跃看着秦素天真的表情，说道：“你可真单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呢！你就惦记上了，不过他答应留意，一场同学这个忙还是能帮的吧！”

    秦素有点失望，象是在自言自语：“要是快点找到工作就好啦！我也不用总在家看我妈脸色。”林跃看着秦素心事重重的样子，眼珠转了转，说：“素素，你看我带来什么啦！”说着将自己放在床边的包拿过来，从里面掏出眉笔、口红、指甲油等化妆品。

    秦素抿着嘴，脸上泛起红润，表情中尽是羡慕的神情。林跃笑着说：“我妈给我的零用钱，我一次全部消灭。”秦素惋惜的问：“都买化妆品了？太可惜了吧！”林跃将化妆品一股脑地堆在秦素的小书桌上，说道：“管他呢！我们愉悦下自己，画个美人出来换个心情。”

    说完，先拿起眉笔，对着小镜子精心地画起眉毛。秦素近乎陶醉式的目光盯着林跃看，眼神随着她的手画高画低的变换流动，刚才还因没有工作而烦恼，这会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林跃见秦素专注看着自己化妆，就停住手催促道：“看我干嘛啊？你自己也画啊！”她急切的语气鼓舞了秦素，秦素怯生生地拿着眉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仔细地描起眉毛。

    只一会儿功夫，俩个纯净女孩的脸被化妆品所覆盖。

    这是1995年的春天，同是十九岁的林跃和秦素。她们在这间斗室里画了人生第一次妆，也喻示她们即将走向生活的开端。

    林跃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原本白净好看，现在一张脸上涂满颜色，画出来的弯弯细眉，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眸，被一层浓密的睫毛遮住，眼皮上涂了蓝色的眼影，一张惊艳的红唇，像樱桃水亮欲滴。

    那个时代的妆容就是如此，化妆就是把脸上所有的部件都武装起来。

    林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得意，转去看秦素，说道：“素素，你画得太淡了，看不出来！”秦素只是轻轻地描下眉尾，用棕色的唇线笔在下唇勾勒出细细的一道线。“这不行，给你涂些眼影。”林跃将眼影膏递给秦素，秦素推开说：“我不要，跃跃你也不要化妆了，我觉得不好看！”林跃斜睨了她一眼，说道：“人家都这么化妆，好看，就你古板！”秦素捂住嘴笑而不答，林跃问道：“笑什么？”秦素说：“看你像唱戏的青衣！”林跃就过来作势打秦素，手还没落下人已经笑弯了腰。

    两人笑闹了一阵，觉得又没意思起来，林跃提议道：“我们逛街去吧！”秦素摇摇头，说：“我还没收拾房间呢！”

    “哎呀，你怎么和童养媳似的，你妈下的指令你就一点都不敢违抗吗？”

    “免得她下班又说我！”

    “房间又不脏，一次两次不收拾看不出来。”林跃来拉秦素。

    “不要啦！”秦素挣扎着，说：“我还要给爸爸做晚饭呢！”

    林跃一边往包里收拾化妆品，一边说：“离晚饭时间早呢，做晚饭时我俩就回来了。你这样整天困在家里，能找到什么工作啊！就等你妈做主，找人给你嫁了。”“我才不要呢！”秦素听林跃说到工作，心里一动。

    林跃趁机拉着秦素出了她的小小“囚室”。秦素挣脱林跃说道：“别急吗！我做下准备再出去。”林跃疑惑地看着秦素，秦素也不管她，更不和她解释，她走进厨房，淘好米放在电饭锅里，将晚上要吃的菜快速摘出来，洗干净放在盆里，然后又查看下水龙头、电插头，才放心地锁了房门，和林跃挎着胳膊，愉快地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