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顾云启没有回书房，而是来到了内院。

    驻足在顾御的卧房门口许久，看着已经熄灯的卧房，听着里面平缓的呼吸声，以及少年偶尔的呓语。

    顾云启心情复杂…

    身后一双玉手将一件单薄的披风披在他的肩膀上。

    “青先生，想带走御儿吗？”赵映雪问道。

    顾云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走吧，歇息吧。我这个当娘的心思都没你重呢。”赵映雪拉着顾云启走向另一边的院子。

    “你现在倒是心宽了啊…”

    “想通了就好了，因为御儿是我的孩子，我相信他！”

    看着自家老爷和主母歇息，老管家轻轻的扣上了内院的门。

    来到了前院的庭院中，望着天上那云层中间裂开的缝隙，若有所思。

    许久，一声轻轻的闷响，老管家浑身气势极速攀升，衣袖须发无风自动，衣袍鼓动，天上的云层翻涌不已。

    不过也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老管家便平息了身上汹涌的真气，内力尽数内敛。

    四方归于平静，云层上的裂缝也不见了，重新遮挡住九天之上的月亮。

    然后，老管家对着夜合山的方向深深一拜。

    今日观悟云中天隙之象，踏入逍遥大成，顾邙谢过青先生。

    ……

    次日清晨。

    “老爹，娘。我们走啦！”顾御提着一个盒子，和涂图走出了顾府大门。

    “嗯。”顾云启不咸不淡的回应一声。

    “好，注意安全，早些回来！”赵映雪却立足门口相送。

    过一会，顾云启也带着一身轻甲走出了顾府，前往府衙。明日便是与嘉羿县定好的共同剿匪的日子，今日便要整顿好装备和集合县吏。

    另一边，顾御和涂图走在街道上。快要临近城门口时，顾御拉着涂图拐了个弯，并没有直接出城。

    “这都快要出城了，你这是带我去哪？”涂图问道。

    “去接大棍！之前答应过他，要带他去玩的。”顾御大喊一声，似乎在提前通知一般。

    “大棍？就是你说的那个心智有缺的朋友？”涂图撇了撇嘴。

    “对的，但是不要叫傻大个。”顾御用手指戳了一下涂图的腰，将他戳开，继续说道：“学堂的李先生在夜合县教书多年。后来在大雪中捡到了大棍，就当自己的孩子了。大棍虽然心智不成熟，但是很听话，所以李先生就极喜爱关心大棍。”

    “没想到你人不靠谱，心还挺细。那你为何对他如此好？”揶揄了一下顾御，涂图问道。

    “刚刚随老爹来到这里的那几年。这夜合县太穷了，而人心更穷。我爹当时作为一方县令，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高高在上的官。没人愿意和我玩，生怕磕着碰着我，他们承受不起！而且那个时候的我非常瘦小，虽然大病没有，但是小病不断。这样一来，就更没人愿意和我玩了，唯一的伙伴就是三两只松鼠。在学堂，我甚至都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侧间，虽然能看到听到先生授课，但却将我和他们隔成了，两个世界。”顾御想起过去，情绪便突然降了下来。

    涂图意识到顾御的情绪开始低落，立马开口道：“轻灵体质，师伯应该和你讲过吧。过了十岁就好了！你看你现在多健康！内力浑厚，还能飞！是吧！而且我看你在这里，也有不少朋友啊。”

    “你以为我是飞禽嘛？！还飞！放心吧，只不过回忆了一下过去罢了。现在这夜合县谁不叫我一声公子！”顾御哼哼了两声：“那个时候，那个小侧间其实也并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一直陪着我。”

    “那个人就是大棍？”涂图听明白其中故事了。

    “是，所有人都当我是官二代惹不起，碰不起的时候，只有大棍愿意与我亲近，整天都跟在我身边，直到我下课回家。说起来好笑，那个时候，上课没心思，还总喜欢闹，气的李先生想抽我，但是又不敢下重手。每次挨骂，大棍都蠢兮兮的跟了上来，然后就受了李先生几下重鞭。他也不怕疼，就在那里傻笑着看着你。”顾御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两个人就这样聊着。很快便来到了县学门口。

    此时县学大门敞开，只有三两个学生进出。

    “以前的县学也在这，不过那个时候我太小，还没到上学的时候，听说那个时候的县学风水极好。等我开始来这里读书的时候，县学已经是重建的新学堂。”顾御说道。

    “风水极好？怕是东面漏风，西面漏水吧？”

    “谁知道呢？”顾御耸了耸肩：“才想起今天是休沐日，去了老头子那以后，我就很少来这上课了，来这里更多的就是接大棍出来玩。”走到县学大门口，顾御敲了敲门口的对联：

    上联：巨碑毓秀，古木布新，郁郁文风逾百载。

    下联：试院培才，杏坛圆梦，莘莘学子耀千秋。

    横批：明理问道

    涂图看到这对联，赞许的同时又不免叹了口气：“庙堂真的那么好吗？”

    “虽然学不进去那些摇头晃脑的经书，但是确实是李先生教会了我明白事理，格物致知的道理。”

    顾御边说边走了进去。

    准备去先拜访李先生的时候，一个壮实身影冲了出来，但顾御并没有躲开的意思。

    “顾御…你来啦！”那个身影一把抱住顾御，左右摇晃。

    后面的涂图看的一愣一愣的。

    “我…给…你…介绍一下。”顾御挣脱身影的怀抱：“这就是大棍！”

    “你好啊！”大棍第一次见到顾御带新朋友过来，而且那人的气息让他感觉很舒服，所以他很开心，张开双手就抱住了涂图。

    速度之快，涂图愣了一下，竟然没躲过去。

    “Σ_(꒪ཀ꒪”∠)呕…”涂图差点没吐出来：“等…等一下！”

    涂图也挣脱出来：“你好，你好。顾御…他一直这么热情吗？”

    “我也挺惊讶的，你是第二个。”

    “？”

    “第一个是我…”

    “你命真大，怪不得能扛过十年劫。”

    “简单的交流没问题，但是脑子从来不拐弯，而且只能听懂简单的意思。”顾御站在一边大笑着看着涂图吃瘪。

    涂图仔细端详着大棍，长得倒是清秀，可他呵呵笑起来的时候就显得特别呆，而且这发育实在太好了，整整高了顾御一个头。

    “让我看看，身体倒是挺健康的。摸骨龄，大棍已经到了双九之年啊。”涂图一只手牵起大棍的手臂，扣住脉搏，怎么说也是医圣的徒弟，再怎么没天赋，放到江湖中也是能成为一方的名医。

    “大棍本就比我大啊。比我高很正常。”

    “嘶～”涂图皱了皱眉头：“失魂之症吗？但又有些不同。”

    “老头子曾经说过，这大棍并不是真的傻，只是他也没有说过有什么方法可以治。”顾御不知从哪里扯了张纸，给大棍擦了擦鼻涕，随后又塞到了大棍的口袋里。

    查不出个所以然，涂图就放弃了。

    “先生呢？”顾御拉着大棍，往学堂后院走去，那里是学堂李先生的住所和书房。

    “里面…里面。”大棍步子宽，走了两步反而变成他拉着顾御往前走。

    “先生，我来看您了。”顾御走到后院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即便未走进书房里面，只是在门口便能闻到一股书香与墨条的特殊香味。

    “浙州府文昌阁的松烟墨和云秀宣纸，学堂李先生绝对不是个普通的县学教习！”

    没有等到顾御开口，书房里便传出了一个沉稳且中气十足的声音：“小小年纪见识广阔，后生可畏啊！”

    书房门打开，一个素衣老者走了出来。

    “见过李先生！”顾御和涂图同时行礼。\ufffc

    “嘿嘿嘿…先生…嘿嘿嘿。”大棍也学着顾御行礼额，但又学不像，颇显滑稽。

    素衣老者相貌苍老，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一顶儒生头冠结成发髻，与白净的素衣交相辉映。其目光炯炯，如同苍茫大地纯厚温和。

    “你小子以前读书能有这么规矩就好了！”李先生笑骂了一声。

    李先生本名李从云，北方人士，据说年轻之时还得过状元，为官多年后，却不满当时朝堂风气，一气之下，离开朝堂去了京都学宫，几年后又离开了学宫，云游四方

    最后来到这夜合县当了个县学先生，算时间的话，李从云住在夜合县的时间比青先生还要久。

    但是当年的夜合县太穷了，即便是李先生要求不高，可是能上得起学堂的依然少之又少。

    “嘿嘿，先生莫怪。您都说过人各有志，那经史子集，我实在学不来。”顾御打着哈哈，将手里的盒子递过去：“先生，这是糕点，给您的。”

    李先生提起来闻了闻味道，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放回书房，走出书房时手里多了根戒尺。

    “不务正业！跟着青先生学医，也没见你学个什么名堂出来！就多认识些草药有何用？”李先生抽出戒尺，在顾御屁股上抽了一下。

    “嘿嘿嘿…”顾御一脸嬉皮笑脸的躲开了。

    “这位小友一身文气，未曾见过。你是顾御的朋友？”李先生自然是忽略不了涂图的。

    气味相投这四个字放之四海而皆准。

    在场的四个人中，一个一身不正经的散漫之气，一个傻里傻气。只有涂图最正经，一身书生之气的少年，正好对上一身大儒文气的李先生，自然是相看两顺眼。

    “见过李先生，小子涂图，是个读书人！也是…顾御的师门兄弟。”涂图再次抱拳行礼。

    “甚好甚好啊，没想到顾御这个和文气不沾边的小子还能有缘与你这君子少年做同门啊。”李先生笑着说道，并忽略了在一旁抗议的顾御。

    “今天不在青先生那学医。来学堂，所为何事啊？”李先生问顾御。

    “师父许我几日休沐，我要去嘉羿县一趟。而之前答应大棍的，所以今天来带大棍一起去玩。”顾御拉了拉大棍。

    “去这嘉羿县路途不算远，但也要走大半天时间。最近嘉羿县周边，不太平啊。”李先生走向前院的学堂教室。

    学堂新建之时，顾云启便给县学新批了很大一块地。前院在县学学堂新建后，扩大了不少，教室也随之增多了。

    李先生领着顾御三人走过教室外的长廊，涂图看着一边一字排开挂着的书法墨宝。

    “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如惊电。先生的书法，怕已达到宗师之境啊。”涂图由衷的赞叹道。

    “你这娃娃，虽年轻，但这才气确实惊人啊。”李从云也是多年没有见到如此有天赋的少年。

    “略略略~”顾御跟在后面对着大棍做鬼脸，逗得大棍哈哈大笑。

    此情此景看得李先生眉毛直抽抽。

    “孽障啊！”

    李先生转身拿着戒尺抽了下去，顾御灵活的躲开。并未动用任何武功身法，纯粹的熟能生巧。

    “啧啧，熟练的让人心疼啊。对吧，大棍。”嘴上这么说，涂图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并且差点笑出声。

    “对对对。”大棍反正是你说啥是啥，他看到顾御活蹦乱跳的就很开心。

    一阵鸡飞狗跳后，又回到学堂门口。

    “照顾好他，他要是有什么事。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整个夜合县，除了自己的爹妈，也就青先生和李先生敢这样威胁顾御了。

    顾御摸着屁股，咧嘴抽气：“先生放心，大棍跟着我，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嘴上威胁着，但李先生心里确实是放心的。虽然不是习武之人，但是李先生接近古稀之年，才学更是博古通今，识人之术自然如火纯情。

    第一次见到顾云启就知道，顾家肯定不是简单的一个县官家庭，顾御身边自然少不了保卫之人。

    “先生放心。有我在，大棍不会有事的。”涂图说道。

    “嗯…”李先生满意的点点头：“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先生再见。”顾御咧着嘴和涂图拜别李先生，带着大棍离开了县学。

    在他们消失在转角之处后，李先生才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一颗柳树下。

    迎着李从云的目光，老管家顾邙赶忙弯腰行礼。

    李从云点了下头，便转身回了学堂。

    而柳树下的顾邙身影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

    “格老子的！这群衙吏如此步步紧逼。我们还能藏到什么时候？”在一片林野之间，一个隐秘的山洞里面，一个赤裸上身、肌肉盘虬的粗布男子坐在石凳上，手掌撑着一把大刀扎在地上转着。

    “奎老大莫急，此地隐蔽，只要我们不出去，那些官兵难得搜寻到此。咱们这些时日的粮食暂时够了，今日已经派出去的兄弟要不先召回来？咱们先停几日？”一个谋士模样的人站在一边说道。

    “哼！”奎老大心里想着：要不是要守着雇主要的东西，老子自己早跑了！

    别看抢劫的时候个顶个的凶猛且配合极好，但是他这个所谓的老大要是在这个时候敢卷着东西跑路。那些百来个手下的屠刀分分钟砍向自己，凶猛程度只强不弱。

    “格老子的，要不是那个商队的人将老子重伤。老子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奎老大心里想着。

    作为磐心境的高手，自然不会惧怕手下，但是抢夺云家商队的时候，被那云家大供奉一刀劈伤了经脉，而后又处于长期的奔波逃亡中，得不到救治，只能缓慢自愈，但境界却止不住地直跌到了磐心境边缘，连带着内力运转都有些缓慢。

    在这群手下里，倒是没有突破九品蜕凡的人，只有个把几个厉害一些的进入了八品或九品境界，但是都是一群亡命之徒，生死之间，爆发出凶狠和力量，绝不是现在这种境况下的奎老大能对抗的。

    “行，就依你所言，这几天让弟兄们消停些。”奎老大只得采取谋士的建议。

    谋士应了一声便下去吩咐事情了。奎老大另一只手缓慢的摩挲着石凳的靠手，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