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御行

第20章 文道之师

    涂图走在夜合县的中央主道上。

    回想着前几天第一次见到李丛云先生,他就觉得他可能找到他的文道之师了。

    昨夜,他将自己的感觉跟师父师伯说了出来,并得到了两位前辈的支持。

    “徒儿,为往圣继绝学,传道授业解惑,为世人医心是你自己说的。当年为师就说过,你的道本不在医。药医不死病,但终究医治的是身,而唯有文能医心。所以去吧,不能错过机会。”这是彭乾的原话。

    “这学堂的李先生,确实不简单。虽然在这夜合县多年一直教授蒙学和不算高深的学识,但是和其交流时,其谈吐很是不凡。此人绝对不止是一个简单学堂先生,而且他说过,他曾在京都学宫当过教习。”青先生也说出了他对李丛云多年来的印象。

    当年在文圣故乡看见学宫大家宋子良的时候便想着以后要是游历到了京都,一定要去学宫拜访这宋先生。可惜一直跟随师父在山野小县中转悠,州府大城却极少进去。

    现在知道这李先生也来自京都学宫,涂图自然是更加想去找李丛云请教。

    今日已是上学之日,不过此时是正午。学堂的学生和李先生应该都在休息。

    只有大棍捧着顾御给他的木质玩具坐在大门口玩。

    木质的青蛙在地上不断的打转跳动,大棍津津有味的盯着,这种机巧小物是来自墨家,不过并不是什么很高级的机关术,在嘉羿县就能买到。

    “大棍,你怎么一个人在门口啊。”涂图走过去。

    “涂图!”大棍抬头看到涂图,很兴奋的站起来抱了过去。

    “诶!你等一下!啊呕~”涂图又被抱住,干呕了一下,挣脱开来:“行了…你怎么在门口?李先生呢?”

    “里面…”大棍拉着涂图往里面走,走到门口还捡起地上的木质青蛙,在身上擦了擦,塞进口袋里。

    穿过那挂满了墨宝的走廊,来到了学堂的后院,却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院中的桃树下。

    “先生~”大棍喊了声。

    “嗯?娃儿,咋啦。”那道身影正是李丛云先生,他转过身看见了站在大棍身边的涂图。

    “晚辈见过李先生。”涂图恭敬的行礼。

    “涂图来啦。”李先生顿时笑着看向涂图,都是读书人,他自然是第一眼就非常喜欢这个一身书生之气的少年。

    “初夏天热,且这初夏桃花尚在含苞待放之时。为何先生却有兴致观赏?”涂图笑着说道,少年音色,清澈干净。

    “哈哈哈,花木各期,皆有其美,以心悟,不限于目。这桃花虽未盛开,但却生机蓬勃,由此可见,今年这株桃树,花开之盛,尤胜往昔。”李从云笑道。

    闻此言,涂图思索了一番便恍然大悟:“原来先生赏的是今始,所见却是未来?!”

    “哈哈哈,果然是伶俐晚辈,有慧根啊!不过老夫又不是走江湖的半仙,哪里算的了未来。”李从云笑了笑,便往凉亭走去。

    “来,过来喝茶。”李从云招呼涂图坐下:“娃儿,自己去玩吧。”

    “等下,大棍,你来。”涂图叫住大棍,从怀里拿出一个木质小犀牛,也是墨家机关术的产物,技术上属于木牛流马的简单版本。

    “去玩吧!”涂图将犀牛放在大棍手里,大棍开心的叫了一声,便跑了出去,因为他的青蛙兄弟有伴了。

    一个十二三岁孩子拿着一个小孩玩具逗开心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李从云看着这个奇怪而又和谐的画面,笑着摇了摇头。

    “先生,为何给他取了个大棍的名号?”涂图问道。

    听到这个,李从云老脸发黑:“那混小子起得,屡教不改,结果娃儿就习惯了这个称呼,我纠正不过来,只能随他了。娃儿的姓随我,正名不愚。”

    “哈哈哈哈,李不愚,对他确实是个极好祝福,大棍很是亲近顾御啊。”涂图说道。

    “当年,顾御也算是第一个主动和不愚玩耍的孩子吧。顾御第一次来这县学之时,体弱多病,所以给了他个单独的隔间,那个时候开始,便只有娃儿敢待在那隔间,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娃儿就常年与顾御在一起。”说起这个,这也是李从云唯一欣慰的。

    自从大棍三岁那年发烧以后,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就是智力停止发育,十八岁的身体却只有三四岁,四五岁的水平。

    特别是长大以后,其他来县学蒙学的同龄孩子虽然尊敬李从云,但那是尊敬师长,却没有哪个愿意跟大棍走得近。

    直到大棍九岁那年,正好六岁的顾御也开始来这县学学习蒙学。

    听完李从云的话,涂图沉吟了一声:“先生,关于顾御。晚辈还是想和您说一声。”

    “你今天来,是替那混小子辩解的?”李从云眯了眯眼睛,看着涂图。

    一股没来由的压迫感笼罩着涂图内心,涂图咬了咬牙:“是…但不全是。只是,他是我师兄,更是朋友,您是我敬重的前辈。所以我…”

    “哈哈哈哈。”李从云突然笑了起来,涂图心里的那股压迫感陡然消散。

    “那混小子倒是交了个知心的朋友。他,我比你了解。娃儿跟着他,其实我放心得很。”李从云看着涂图为难的样子,觉得实在有趣:“虽然顾御平时确实嬉皮笑脸、喜欢胡闹,但他确实是一个至诚至真的孩子,世间少见的赤子之心…老夫一辈子,也走了许多地方,但也就见过那么两三个。哦!如今还有你…心性天赋也是罕见。”

    “谢先生夸奖,那先生为何?”涂图指的是昨天的警告。

    “玉不琢不成器,他太过自由随心了,仿佛容不得一点枷锁。但是如果一直放任他这样,随心而为,他会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世间任何人都留不住他,而他也留不住任何人。我也教导他多年,自然晓得他是一个极其重情义的孩子,但真到那孤身一人之时,内心与现实完全相悖,极端的反差足以撕裂他的内心,然后堕入魔道,他若是个普通人,那最多就是个癫狂之人,但他要是江湖高手,那就是为祸一方的魔头。”李从云缓缓说道:“所以,我希望他能照顾好不愚,同时也是给他一把叫做朋友之义的枷锁。”

    “顾御身上肩负的似乎并不小。”涂图说道。

    “事情是暂时的,总有结束的那一天,而牵挂和责任才能伴随他一路下去。”虽然李从云不知顾御背负什么事情,但是他却知道这顾家并不简单,而世家的子弟,或多或少都会背负一些事情。

    “我觉得青先生挺逍遥的。”涂图突然说了一句。

    “在这夜合县,我与青兄相识多年,也算有些了解。他确实是一个自由随心的人,所以他教得顾御,但他也有执着,也有枷锁…或者说责任吧。虽然我看不出来,但他的境界之高,世间罕有啊。当然,人心复杂,有很多原因,能导致或者防止内心崩溃。”李丛云说道。

    “先生也习武?”涂图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一身文气的慈祥老人。

    “不曾习武,但是书读得多,人见识的多。自然也不会缺了那份了解和见识。”李从云笑了笑。

    “原来如此,涂图受教了…这些年跟随师父走了不少地方,见了了不少人,却依旧感觉知之甚少。”涂图叠掌行礼。

    “学海无涯。年轻人,不着急,有的是时间。老夫在你这般小的时候,还未出过学堂呢。”李从云很满意这个小书生。

    “听说先生来自京都学宫?”

    “当年确实在学宫教过几年书。”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涂图眼睛一亮,立马站了起来,:“那先生是否认识宋子良大家?!”

    “自然是认识的。”李从云有些惊讶:“不过,离开学宫后,就没什么联系了。你是如何得知的?”

    涂图将之前在文圣故乡遇到宋子良讲学的事情简述了一下。

    “原来如此,看来你和京都学宫还是挺有缘分的。子良确实是一个好老师,最是讲究事必躬亲,所以经常带着学生外出讲学。”李从云回想了一下,与这宋子良共事的日子:“要是去了京都学宫,你想学什么?”

    “君子之道。”涂图回道。

    “你想学君子之道?”李从云盯着涂图看,那双沧桑而深刻的眼睛似乎要将涂图看穿。

    涂图心里惊讶不已,明明李先生毫无武学境界,为何却能让他这个寻门境的少年高手感受到压迫感,一种不同于面对高境界强敌的压迫感。

    “对!”涂图点头。

    “君子啊…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君子。你心中的君子似乎有些文中带武啊。”李从云抚须微笑。

    “这,晚辈确实是习武之人…其他的晚辈想不清楚。”涂图挠了挠后脑勺。

    “哈哈哈哈哈,少年心性,那我问你,当你走出自己的君子之道,你想做什么?”

    “晚辈…想开学院!然后广邀天下先生,然后教书!”涂图眼神坚毅。

    李从云笑道:“老夫还以为你要去当个一朝宰执,提笔安天下呢。”

    “晚辈的心,不在庙堂。”涂图摇头。

    “想当个教书先生简单,以你的天赋,就算去那京都学宫学上几年,当个教习又有何难?”

    “晚辈想要一间自己的书院!”涂图一脸认真。

    “看来你想教一些不一样的道理。”李从云猜测着涂图的意图,他想看看这个仅仅十来岁的少年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想法。

    “并不是,就是想教一教书,晚辈看了很多书,三教九流都有,以后还会读更多的书。只是晚辈发现,一家之言,并不全是对的。但是,改变这个世界,晚辈自认没有那个能力,所以,等晚辈当教书先生后,能教一些是一些。晚辈愿当愚公!”涂图摇着头,说出想法。

    “不过百家之音,不一定能在京都学宫发出声响。”李从云回到先前的问题,提醒道,他毕竟在京都学宫当过教习,自然是知道个中详情的。

    “毕竟是天下最富盛名的书院,所以晚辈想去看一看。”

    “呵呵,少年路长,亲自见识一番,确实更好。”李从云笑着说道,并未多说。

    “那晚辈可否拜先生为师?”涂图问道。

    涂图突然提出的拜师,让李从云诧异了一下。

    “既然,心向宋大家,为何要拜老夫为师?”李从云问到。

    “晚辈其实对宋大家不了解,只知道学宫教习自然也是学识大家,当年宋大家之言,是让我对京都学宫产生向往。而现在,我觉得,先生才识之浩瀚,也定能教我君子之道。”涂图恭敬的说道。

    他确实欢喜这个一身书生之气的少年,毕竟从内心上来说,他们是同一类人,只是目前还是不是时候。

    “可老夫是个纯粹的读书人,而且只是一介教书先生啊,暂时不能收你…不过,关于你想学的,我却可以给你指个方向。在那里说不定,可以找到你的文道之师。”李从云说道。

    “那还请先生赐教!”心里稍微叹了口气,虽然拜师不成,但是涂图依然乐意听前辈的建议。

    “在岳州西方,十万大山之外。”李从云指着天边。

    “那里是?!”涂图想了想大致的方向,他突然瞪大了眼睛。

    “云州高原…文渊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