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棍下去，一声闷响，却在众人耳中如此清晰。

    “这未免太实了吧？！”

    “这顾大人真下得去手？”

    一时间，人群议论纷纷。

    启明县县令和一众衙吏都齐齐低吼了一声：“闭嘴！”止住了围观人群的讨论。

    顾彩彩站在顾府大门口，手指紧紧地扣着门板：“小御!”

    她知道弟弟必须受这十棍，但是真的下手后却，心如刀绞。

    顾御轻轻晃了晃，咬着牙，却没有哼声。

    第二棍下去，顾御弯下了腰，双手撑在膝盖上，额头上开始冒出汗珠，顾御依旧没有出声，而是死死得盯着许攸。

    许攸非常害怕，他一共与顾御见过三次，即便是在两次的冲突中，顾御的眼神或是不屑，或是生气，但都没有现在见到的如此冷漠。

    第三棍，第四棍，第五棍...顾御已经单膝跪在地上了。

    顾维也开始丝丝冒冷汗，手止不住的有些颤抖，不是拿不起棍，而是心中不忍。

    见到久久没有迎来的第五棍，顾御咽了咽口水，艰难的说道：“二伯，不要留手！请继续！国法...不可违！”

    顾彩彩也跑了过来，托住顾御的身子，红着眼眶，声音颤抖着说道：“够了！弟弟！真的够了！”

    顾彩彩第一次见到顾御，是在他受伤之时，那个时候，虽然担心顾御，努力照顾他，但毕竟姐弟两刚刚接触，感情不深，心疼大多是出于同族情感和送药之情义。后来有了一点点了解，知道顾御是一个看重朋友之义的少年，但顾彩彩也不是很确定，顾御是否真的认同这个远在京都的顾家，以及刚刚谋面的亲人。

    可直到现在，她才发觉，眼前这个少年，是真心认同的，他是真的觉得这个顾家就是那个小地方，顾彩彩心疼不已，心中想着：这是我弟弟，我顾彩彩此生唯一的亲弟弟，他是认我们这个顾家，认我这个姐姐的！

    顾维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不仅是为了姐弟两能以后携手承担顾家的家族重任，更是他内心是真拿这个侄子当儿子，毕竟顾家小辈中，就他一个男孩。

    顾维认错，依律受了罚，是为了正法，然后逼着许攸认错，只要认了错，那这场冲突便会以小辈争执，长辈惩罚而结束。

    两家问题被解决，而不会落到顾家仗着滔天财势和深厚权势欺人的罪名。

    这个心思，因为亲人之间才有的默契，而被顾维知悉。顾维身为家长，身为顾家在京都的代表，他当然希望顾御能一直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子，可当顾御在不知不觉中的成长，让他受到如此伤害。心中那份因为送药一事而产生愧疚，又布满心底。

    三弟，弟妹。对不起，我曾说不会再让御儿受伤，没曾想今日又食言了，待到再见的那一日，二哥亲自为你们赔罪！！

    顾彩彩也发现，面前的面目可憎之人，却弱得很，只要自己起了杀心，没有一个挡得住。可是她不能，她的剑法不是杀戮之剑，更重要的是，顾御一个巴掌就能让顾御付出十棍的刑罚才能平事，若是杀人....那就真的不可挽回了，所以她现在极其愤怒，又十分克制。

    她扶着顾御，泪流满面喊道：“够了！够了！”

    “姐，我无妨的。我的身体可是很结实的！我为什么来京都！因为...我成年了，我是顾家的长男！”顾御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大声说出了这话。

    虽然强壮的身体承受十下重棍也不是什么非常困难的事，但顾御身体里没有真气，经脉受到外力冲击，容易气血郁结。

    顾御语气虽弱，却十分坚定。

    顾维闭了闭眼睛，然后又一棍打在了顾御背上。

    “第六棍！”顾御死死地盯着许攸，沉声嘶吼着。

    “疯子！你是个疯子！”许攸尖叫，许敬表情沉重，眉头紧锁，没想到本来兴师问罪的场面，倒让自己骑虎难下了。

    人群中，一个女孩神情激动，想要冲向前去，却被默默站回人群的墨不语拦住。

    “为什么不让我去？他身体还没好！受不得这么多棍刑的！”女孩哽咽的问道，娇俏的脸颊早已布满泪痕。

    “因为他不想我们卷进去。这早就不是我们之间的冲突了。”墨不语握紧拳头说道：“迟早有一天，我墨家也会讨回公道的！”

    “第七棍！”

    “第八棍！”

    “第九棍！”

    “第...十棍！”

    最后一下，顾御终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了鲜血。

    顾维和顾彩彩赶紧要扶住顾御，没想到顾御手一伸，止住两人的动作，自己一个踉跄，朝许攸扑过去。

    “救命！”许攸闭眼大叫。

    许敬和一众仆从想要去保护许攸，却被冲过来的影十六持刀拦在外面：“上前者！断手！”

    顾御没有扑到许攸身上，而是撑在坐撵的两侧。

    “怎么坐这个了啊？我记得只是打你脸了啊！”顾御笑着说道，眼中尽是嘲讽：“我的棍子挨完了，你当如何？！”

    许攸满脸惊骇之色，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认错否？！”顾御大喝一声，震地许攸再也绷不住了，疯狂地往后挪，嘴里喊着：“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姑娘对不起！顾公子对不起！！”

    听到许攸终于道歉，顾御站了起来，后撤两步，倒了下去。

    顾御的背后及时出现两双手，一托一抱，避免顾御倒在地上。

    其中一双自然是一直守在边上的顾彩彩的手，另一双手却不是顾维的，而是一双更显稚嫩的葱玉小手。

    顾御有些迷糊了，看着身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喊着：“不要睡啊，你是傻子吗？自己身体怎么样你不知道啊！呜呜呜...顾御，你个大傻子！”

    顾御轻轻地笑着，眼里尽是清澈与真诚：“你怎么过来了？这里的事，你不要管......你看，那许攸给你道歉了！”

    姜小牙双眼泪光闪闪，不断摇头，却不知如何回答。

    她从小一直在师父身边长大，虽然神农谷的师兄们也很照顾她，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独自一人待在山里，学习医术。直到可以独自行医了，她带着些许和自己赌气的成分，以及对师父的思念，鼓起勇气独自走出山门，可出来后她才发现她依旧怕得很。当年父母去世后，一个人沦为小乞丐，没人愿意收养她，没人愿意保护她，造成心里的阴影依然还存在心中。

    但现在，她突然觉得顾御在发光，竟然将自己心中的阴影消散了几分。

    她突然想起，被顾御送到师父孙若苦身边的那个晚上。

    师父说：“傻丫头，你能独立行医了是好事，但是千里迢迢来寻为师，可是不妥啊，这次算你运气好！”

    姜小牙甜甜的笑着：“我想师父嘛，第一次师父不在身边这么久，我担心。”

    “听你这么一说为师自然是高兴的，可是你不怕吗？不说远了，若不是遇到那顾小公子，诺大的京都，你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孙若苦故意板着脸说到。

    “嘻嘻，这不是找到师父了嘛。”

    “你呀，不能这么依赖师父！师父不能陪你一辈子！你有你的路要走！”

    “知道了知道了！”

    师父，我要走的路...好像有光了！

    一旁的胡伯早就急得不行了，赶忙派人将顾御抬上担架，顾御说完便晕了过去，最后的时刻还听见姜小牙在喊着：“让他趴着！我要施针！”

    众人极快将顾御抬了进去医治。

    顾维回过头，嘴角微微上扬，可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地看着许敬：“许大人，这罚也罚了，两个孩子的错也认了，不如此事就此罢了吧。大家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呢。”

    许敬此时脸色铁青，说道：“顾大人下手未免重了些，小辈们的玩闹罢了，不值当的。既然顾大人不计较了犬子之事，误会解除了就好，这事就此作罢吧。”

    许敬转身准备离开，却被顾维一把拉住衣袍，顾维凑近许敬耳边，小声道：“今日之事，顾家记住了。不管你背后是谁，顾家都记住了。”

    说完便后退一步，行礼说道：“多谢许大人。”

    “哼！”许敬衣袖一甩，带着许攸和仆从离开了。

    事情结束，启明县令赶紧喊道：“散了散了！赶紧散了。”

    说完跑到顾维面前：“大人，那下官先告辞了。”

    顾维呼出一口气，拍了拍县令地的肩膀：“今日，多谢了。去吧。”

    县令赶忙弯腰：“下官惭愧。下官告退。”县令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哪会想着什么谢不谢的，不怪罪就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