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御行

第78章 夜话

    “今天,我真的很高兴,你能为顾家挺身而出。”顾维轻轻的拆解着纱布:“是我下手太重了...”

    “无碍的,二伯。出门前,我爹说我是顾家的长男,是未来的家主,就应该为顾家挺身而出。”顾御说道:“再者,今日这事终究是由我而起,该由我结束!”

    顾维欣慰地说道:“御儿,谢谢你。送药之事将你牵扯进来,还害得你多年功力消散,我一直害怕,你会怪我,不认京都的这个家。”

    “您多虑了,在家里您和姐姐都如此照顾我。而且只要我在家,胡伯就为我忙前忙后。这份关心,不正是因为您拿我当亲人嘛。我怎会又不齐心?今天我三言两语,您就明白我的意思,这份默契,不也是家人才有的嘛?”

    “你这臭小子,说起道理来,比我还会。你是顾家唯一的长男,可以说,你不管对于你大伯还是我来说,都是亲生儿子。”顾维轻轻的拍了拍顾御的脑袋:“总有一天,咱们都会回到南海,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家!”

    顾御摇头一晃,嘿嘿的笑了起来。

    “原本,我的办法不会让咱家任何人受伤,但是风险很大,所以我很慎重,因为难点不于用那个方法解决问题,而是难在名义!”

    “什么办法?”

    顾维帮顾御换好药,重新绑上干净的纱布:“御儿,你记住,在京都做任何事情,只要是会被他人知道的,就一定要师出有名!这很重要!你可理解?”

    顾御思索了一番,沉吟一声:“今天我的做法,确实也有个很大的前提,就是大家都知道,我是为了正国法,您是为了正家法!这都是名头。”

    顾维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很聪明,看来三弟把你教养得很好。”

    顾御不可置否。

    顾维喊道:“老胡啊,把东西拿进来。”

    “来了,老爷。”一直守在门外的胡义走进来,将一个盒子呈给了顾维,然后拿着换药的铜盆出去了。

    “你别动,我拿给你看。”顾维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叠整齐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文字。

    顾御接过一张,看了一会,眼睛瞪圆:“这是!证据?!”

    顾维点了点头:“对,许家暗地做的一些事,这就是证据!随便一张,就够他们许家伤筋动骨,若是全部交到大理寺,那许敬这官就没了。”

    “这许家真的是罪大恶极啊!”顾御看着上面的证据,其中还有几张许攸强抢民女,雇凶杀害反抗女子的家人的证据:“侍郎虽说是正三品大员,但不应该官越大,越不敢违背国法吗?”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另一件事,要为恶,或者做师出无名的事就必须滴水不漏,永远不能有人知道!否则,就不要做。当然,咱们顾家人,是绝对不能做这等违背律法,违背人伦的事的。”顾维语重心长地说道。

    “嗯嗯!”

    “这许家虽然只是一个中原的小士族,但是这许敬多年前便坐上了工部侍郎的位置,背后也靠着工部尚书,甚至还有雍王。所以许家经商,想成为一方稳固的富贵士族其实不需要耍什么阴谋诡计。可这许家偏偏喜欢搞这种强行占地,强买强卖的事,许家祖地的那些百姓,敢怒不敢言啊。”

    顾维为顾御细细的分析。

    雍王为了试探顾家,许家长子毁容,往重了说,许攸的脸日后一旦没有恢复过来,这辈子就与当官无缘了,因为大华当官的要求中有一条:五官端正,身体不能残疾。那这相当于断了许家的官运。

    所以顾家这次若是说不过去,必然是顾御受罚,顾维还要被弹劾,京都顾家正式改回南海顾家这事就会被拿来说顾家仗势欺人,说不定会被皇帝趁机降职消权。

    所以要想赢,顾维有三个选择。

    一是直接求助明王,但是这就相当于顾家做了选择,碰了皇帝那根敏感的神经,顾家很有可能遭到皇帝的打压,文德帝现在还算健壮,依旧是那个执掌天下的帝王,顾家不能冒这个险。

    二是动用顾家老太爷在京都的关系,找身居高位的武将出面。那些拥有兵权或者身居高位的武官,本就身份敏感,顾家还要以南海本家的身份,动用老太爷顾琅琊的情面。也会遭到猜忌。

    三是,按照顾维的方法,他用这份证据威胁许敬,虽然可以度过这次事件,可雍王必然会知道顾家手里有能断起码断他一只脚掌的证据,那顾家接下来面对的,就是雍王更疯狂的打压了,甚至还有许家拼死反扑。顾家一旦顶不住了,但是又不能冒着被皇帝陛下猜疑的风险,就只能去找能与雍王分庭抗礼的明王了,这也意味着顾家站队了。

    三个都是风险极大的选择。

    终究是顾家赢了,只不过谁也没想到用这种方式,顾御以正国法为由,受了十重棍,逼得许攸当场认错,那么这件事就直接停在了小辈间的争执,没了上升的可能。

    顾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只知道这件事不能闹大,没曾想还有这么深的一面。放心吧,二伯,我虽然没了功力,但是功夫还在,力道的控制还是没问题的。”

    “现在好了,我们这些证据可以悄悄地交上去,就算事后有人查到了是我们收集的证据,那也可以认为是咱们对许家的报复,绝对不会是认为咱们顾家在站队。”顾维笑着说道。

    “二伯,我知道你为什么容颜不老了。”

    顾维一愣,随即笑骂道:“臭小子,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骂我老狐狸成精!”

    “二伯怎么会收集在这些证据?许家与我们之前并没有过节吧?”顾御疑惑道。

    “这雍王以前拉拢过我,但是被我拒绝了。雍王是个狠角色,所以当许家暗地里选择雍王后,我就一直有留心。而在吉祥世子的事情上,雍王在背后搞了小动作,咱们帮助王府拔掉了雍王在江湖和商场上的一些势力。这次怕是雍王想要报复一下我们。”

    “那我们怎么做?”顾御笑着偏头躲开顾维的巴掌。

    顾维收敛笑意,正色道:“可以告诉你,但是接下来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还是交给大人吧。我们还在,顾家的责任就暂时还不用你们承担!”

    太和殿,御花园

    文德帝刚刚褪下一身繁重的皇袍,在林间踱步。

    身后并未跟着任何宦官或者侍女,就自己一个人静静的走着。

    只是宽阔却孤寂,只有些初夏的虫鸣声回荡的御花园,其周围却藏着十数道恐怖的而内敛的气息,暗中保卫着天下至尊的安全。

    文德帝看着湖中的月影,面容深沉,眉头微皱,眼神里却也没有朝堂上指点江山的锐利锋芒,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有些忧愁的普通男子。

    这时近侍大监万忠公公一路小碎步走了过来,微微的脚步声却极有用意,示人而不惊人,这是皇帝近侍的基本功。

    “陛下,今日顾侍郎府前的闹剧结束了。”万忠小声的说道。

    “嗯,说说看。”文德帝倒也不怪万忠为什么现在才来禀报,毕竟比起他整个下午都在批阅的国事奏章,这都是小事。

    刚刚结束后才决定一个人在这花园中走走。

    现在来听听这劳什子,也算是借着这杂事消解消解烦闷的心思。

    “许侍郎气不过,亲自带着儿子上门,讨要公道,口口声称顾侍郎仗着本家的势力欺负许家。却没曾想,那顾家的小公子也是个聪明的,抓住了许攸的尾巴,把许家逼回去了。”

    文德帝笑了一声:“什么尾巴能逼退许家?”

    万忠沉吟一声:“嚣张跋扈,僭越国法。”

    万忠一口气将下午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倒也不复杂。

    “好一个有罪愿罚,以正国法。这顾家的家风倒是正的很啊。”文德帝点了点头,算是对顾家的一点肯定了。

    “那顾御便是用着十棍刑,逼得许攸当场认罪。许敬的立场站不住了,便称误会解除,然后带着儿子又回去了。”

    “伴伴,你说这顾侍郎的小侄子,是个怎样的孩子?”文德帝悠悠的问道。

    万忠一直是文德帝的侍奉宦官,他在文德帝登基后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大监,伴伴便是文德帝少年时对万忠的称呼。

    偌大的花园只有两个人,文德帝此时称呼起万忠的皇帝专用绰号,万忠便知道接下来的话题是轻松些的家常了。

    “臣虽然没见过,但是从今天这事看来,是个热血儿郎,比京都其他的公子哥要强的多。”万忠如实评价。

    “可今天林爱卿说,他是个温和的孩子。”文德帝走向一个凉亭,坐了下来。

    “臣想,这便是所谓的少年心性吧。可温文如玉,也可年少轻狂。”万忠为文德帝奉上一杯茶。

    “是啊,少年心性啊,想当初朕也这般倔强过。这孩子刚来京都吧?”

    “回陛下,这孩子今年在老家行了成年礼,顾侍郎便让他来京都游学。只是北上的路途中出了点差错,孩子受了些伤,如今...刚好些,便又受了十棍子。”万忠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差错?顾家没有什么人保护这孩子嘛?”文德帝颇为惊讶。

    “倒是有,就是那宏夜群楼的新东家,西北赵家三公子赵东西,听说这赵东西就是顾御的亲舅舅。只不过,这孩子被卷入的是江湖中的一些争执,这赵东西虽然是个高手,但双拳难敌四手,北上一路险而又险,最后都负伤了。”万忠将皇城司打探到的消息,简洁的禀报出来。

    “嗯。”文德帝自然是多年前就知道了这顾家和赵家联姻了,只是从根本上讲,顾家家主顾黎致仕后,顾家就只有顾云启和顾维在朝中为官,顾云启只是个小小的县令,顾维倒是官至礼部侍郎,但始终不愿意上前一步进入重臣之列,而赵家并没有人在朝为官,所以两边到底都是商户之家,联姻倒也没什么。

    朝中与顾维不对付的人经常弹劾顾家太过富有,更是将民间戏称顾家为南方水龙王的话搬到奏章上,显得极为诛心。只是奏折一般都石沉大海,因为别人不懂,但是文德帝和朝中三位宰相却是明白的,顾家的财富都是用兵权换来的,但当年军功赫赫的武将家族并不止顾家一家,基本都是用兵权换来了家族富贵的结局,可以说是皆大欢喜,顾家只不过后来更加发达一些。

    而且顾家多年来并没有任何逾矩之处,顾家三兄弟甚至分了三个地方,好几年都不一定能聚上一次,就是为了减少帝王猜忌。

    文德帝接着吩咐道:“顾家这些年守着的南海倒也太平,算是不负先皇和朕的期望,明天让御医去瞧一瞧。这样,顺便给许家一点警示吧,不能太放纵孩子了!”即便是贵为至尊,文德帝也同样是诸多皇子公主的父亲,这教育子女一事,还是深有感触的。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