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肯兰迪睁着骨碌碌的眼看着上尉，他手指着正席地而坐抽着烟的霍言，满脸不可置信。

    罗伯特微笑着点头。

    肯兰迪的脸瞬间像是晒得干瘪的泥娃娃。

    太气人了！这难道不是在侮辱他?凭他女儿的相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都快把劳瑞家族的门槛踩破了，而上尉，要把她说给那个肮脏的马车夫?

    看看那个马车夫，他有点正形吗？他那轻狂的坐姿，不整的衣衫，他还抽那种散发着呛人气味的廉价烟。

    虽然劳瑞家族没有多少实力，但骨子里的鲜血仍是高贵的，怎么能与这种贱民混在一起?

    门卫和管家也是充斥着敌意，大小姐要是和这个车夫在一起，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那位姑娘自始自终低着头，只有在父亲和客人谈及那位马车夫时，她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察觉到马车夫在看她，她又赶忙躲开对视的目光，小手更慌乱了。

    这个马车夫很年轻，很英俊，也很有男子气概，但是，看起来似乎有点不正经……啊……这……这……想的太远了，根本不可能的……

    霍言觉得罗伯特这个朋友值得深交，有事他是真上。

    “嗯?不对！”

    霍言眉头微微一皱，忽然想到，万一劳瑞家族气急败坏，在他送武器的时候出手举报……

    阴沟和地牢似乎又在向他招手。

    “上尉……这……这……这实在是太有失身份了……”

    肯兰迪憋了半天，才憋出这句不算失态的话。

    “有失谁的身份?你的?”

    “作为介绍人，您……您的身份有失，当然，劳瑞家族也有失，毕竟，贵族子女和车夫混在一起，说出去实在不体面。”肯兰迪说这话的时候，脸红得似乎能冒烟，身子更是抖得厉害。

    罗伯特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走向霍言，伸出一张大手。

    “啊！大人，使不得啊！使不得！霍言见罗伯特要拉他起来，赶忙停止了抽烟，迅速站起身，弯下腰，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昨天晚上你还要活埋了我来着……”罗伯特翻了他一眼。

    霍言回了个白眼，然后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罗伯特的手搭在霍言的肩膀上，看向肯兰迪，语气似乎带着明显的不愉。

    “肯兰迪—劳瑞，这是我的朋友，我不可多得的朋友，他一点也不低贱。”

    肯兰迪站不住了。他脸色青红不定，神情犹犹豫豫，嘴唇开开合合。身为贵族，他却无法为自己做主，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又让他难以接受。

    “想与我们合作，我得看到你的诚意”

    “新社的人都这么强人所难吗?”肯兰迪愠怒道。

    “不……你应该换个方式理解，新社不会小瞧任何一位同胞。”罗伯特这个时候换上了一张严肃的脸，“我知道想改变你的观念很痛苦，但是我们没有时间徐徐图之，诺克萨斯得了一种恶疾，我们需要一种猛烈的解药。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的理念，那么我们的合作肯定不能做到同心共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能明白，也确实怀着诚意合作，可是……”肯兰迪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是的，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贵族的架子，还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平民，还是不相信新社的未来。如果你坚持想要找那些贵族联姻，恕我无能为力，因为他们就是我们要清算的对象。日后，刀斧加身的时候，别忘了今天的所作所为，日后，我的这个朋友名动诺克萨斯的时候，你也别后悔。”

    “绝对没有，我的上尉……”肯兰迪变得惶恐起来，“我绝对相信新社的未来……但是，他一个车夫有什么能耐?比别人多送两箱子货?”

    “呵呵……单论拉货来说，确实是这样，不过远不止这些，如果我们合作过，你就会知道我的这个年轻朋友的能力。他遇事冷静，敢于打破常规，果敢又有智慧，不仅如此，曾经的一次工作中，他还独自击退了一群强盗……”

    “那为什么他现在还是个车夫呢？”

    “这我就不得不提及他不慕名利的品质了……”

    ……

    ……

    罗伯特开始表演了，不得不说，政治家的吹拉弹唱还是有说法的，他越吹越离谱，甚至扯到了如果自己是女儿身，一定要嫁给霍言。肯兰迪听得渐渐入神，其他人则是满脸不敢相信。

    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霍言，也不由得老脸一热。

    他强装不在意，余光则一直在观察着那位姑娘。那位姑娘瞪大双眼，捂着小嘴的模样，简直让他心里开了一百朵花，那心情，就像在路边垃圾桶里捡到了奥恩的极品装备一样。

    他真想对着罗伯特大喊一句，而你，我的朋友，你才是真正的英雄。

    当然，飘飘然归飘飘然，霍言不会不知道罗伯特是怎样的一个人。

    “罗伯特上尉，容我说句公道话……”霍言踩灭了烟头，抬起头，严肃地说，“这样确实有失公允了，证明诚意的办法有很多不是。”

    “你不是说一有好看的姑娘就要介绍给你的嘛！”罗伯特耿直的说。

    “咳咳……小点声……那只是说着玩的……”霍言有点抓狂。

    “你最好是。”肯兰迪补到。

    “呵呵，开个玩笑，我本来就打算把泽薇塔介绍给你，恰好你在这里，我就直接说了出来。”

    “啊?”

    “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正好二十岁，这个年纪已经不小咯。”

    “可是我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霍言的一句话让肯兰迪火冒三丈。

    “臭小子，你是觉得我女儿配不上你?”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嗯?看来劳瑞族长是心动咯?”

    如果能让劳瑞家族和新社站在同一条战线上，那么之后开展很多活动就会方便的多。再者，出于私心，罗伯特也确实想帮霍言寻一门亲事。

    见肯兰迪又变成一副骄傲样，罗伯特贴着霍言的耳朵小声讨论：

    “这个姑娘怎么样，我可是为你物色好久的。”

    “你得了吧，是你想试探别人心意，别拉上我。”

    “你就说满不满意？”

    “我满意有个屁用，得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这件事要传出去，对当事人的名声的危害可是很大的啊！”

    “看不出来，你对女人倒是一副好心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给你摆平。看肯兰迪那副老狐狸样，指不定心里想着怎么讹我一笔呢，有我这个两肋插刀的朋友，你就偷着乐吧。”

    罗伯特清了清嗓子，上前继续与肯兰迪交涉。

    霍言则失去了一贯的冷静，竟有些欣喜，羞怯和不知所措。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霍言啊霍言，你有远大的志向，可千万不能被美色遮蔽了双眼！你可不是个好色之徒。”

    他是个喜欢反省的人，他经常反省自己。

    很快，告诫就被抛之脑后，他已经开始幻想到了相识后的跌宕生活。与女人相处，就像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探险，他已经好久没冒险过了。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罗伯特大笑。

    “嗯嗯，再给我一个月时间考虑一下。”肯兰迪的脸色像霜打的茄子。

    和霍言打了一声招呼后，罗伯特是笑着走的，走到一半，他又回头一脸严肃对霍言和肯兰迪。

    他欲言又止，然后又笑着走了。

    剩下的人只好把注意力放在霍言的身上，那个身不由己的姑娘也时不时地偷偷瞄他。

    失去了罗伯特，众人赤裸裸的目光像针一样，霍言感觉有些不爽，起身就要拉他的马车。

    肯兰迪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霍言，脸上变得不愉快了。

    罗伯特的话不可信，实力不是说出来的，而且，一想到他精致美丽的女儿要和这个举止粗鲁的马车夫交往，他的心情就像管家见到了发芽的土豆。

    “不用了，你赶紧走吧，这批土豆我们不要了，费用之后我会派人送到码头。”

    霍言抬头茫然地看着肯兰迪。肯兰迪背着双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脸上确确实实存在着不耐烦。

    贵族还是贵族，能短暂地合作一段时间，也是因为有更大的敌人。既得利益者，永远无法与被剥削者穿一条裤子。

    霍言忽然感觉刚才的窃喜有些可笑。

    当然，他不会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

    他揉了揉双手，当着众人的面，挺起胸，抬起头，步履挺拔地走向泽薇塔。

    来到她的跟前，他伸出右手，一脸人畜无害：

    “你好，亲爱的泽薇塔小姐，我叫霍言。”

    泽薇塔愣了一下，精致白皙的脸庞霎时泛起了红润，从鼻翼到脸颊，再到耳根，就像傍晚时分，挂在西天上的红霞。

    她低着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声音细若蚊鸣：“你……你好……我……我叫泽薇塔……”

    “我们会再见面的。”

    霍言挠了挠她温润的手心，泽薇塔触电般地抽回右手，脸红得似乎能滴血。

    这一幕给其他人的冲击太大，霍言的堂而皇之，就像是当面行窃。

    这个人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别这样看着我，我就是小偷，肯兰迪大人，看好你宝贵的女儿，早晚她会上了我的马车！”

    “狂徒！你……你……”

    “我就是狂徒！”

    说完，霍言大大方方地把车拉到树下，解开套在老马脖子上的粗绳，拉着满满当当的旧车，挥着鞭子，离开了贵族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