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潇潇雨

第二十九章 情绪崩坏

    “你怎么在这?”楚萧翻身下马,一手揽住缰绳,牵着小泥巴向街边的程溪走去。

    程溪今日仍是一身素青袍子,袖口处绣着几根翠竹,他的左手提着一个零食袋子,看摸样似乎是果脯零嘴儿。

    “我刚下衙门,来这附近买些东西,这不前日家妹逢遭大难,现在就想吃些蜜饯果脯,解解馋。”程溪说着还扬了扬手中的零食袋子,“也顺道来将军府看看你回来没有,不想这么巧,竟然碰上了。”

    程溪轻笑着,总是一副温柔地眼神看着楚萧,楚萧总觉得这眼神从深处让她感受到不舒服,程溪为人光明磊落、待人真诚无二,可是她呢?

    楚萧垂了垂眸,心里一阵迟疑,她怎样开口,去说毁亲的事呢?

    “程溪,我也是刚才才回古洛城里,我......”

    “刚刚见你骑马追一辆马车而去,不知你们可是一道回来的?”

    “是的。”原来刚才她追逐当归马车的样子他全然看见眼里。

    程溪抬手拉过楚萧的衣袖,将果脯袋子递了过去:“斯意还说待你回来时,要好好感谢你呢,若不是你,她恐怕在宫里没那么容易脱身。说你真是她的贴心挚友。”

    程斯意,是了,如果程斯意现在知道了她要毁亲的念头,不知要怎样痛骂她,和她一刀两断呢,楚萧苦笑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腰间,空荡荡的,玉佩丢了、假玉佩也摔了,她遇见了自己的良人,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楚萧走神,一时想着自己心里郁结难安的事。

    程溪见她良久不曾回他话,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楚萧这才猛然惊醒,抬头怔怔看着程溪,愣愣说着:“嗯,哦好。”

    “怎么,萧萧有心事?”

    楚萧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看在眼里,她这一趟九路山之游到底遇见了什么?

    “嗯。程溪,你有心上人吗?”

    “没有,这个答案秋猎的时候你就知道了。”程溪抬眼望着一时心事重重、动作紧缩的楚萧,她好像每次一紧张焦虑的时候,她的动作幅度就会缩小,紧缩在一起,显得小心翼翼。

    程溪心里有一种不详的感觉。

    “如果你现在有了呢,你有了......心上人了,你还会和我如期完婚吗?”

    程溪心里一顿,果然,从刚一开始的见面,他就感觉到楚萧种种的奇怪之举,现在他可以确定,她心里有事。

    “萧萧,你不必紧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

    “不,我......”楚萧一言难尽,深深叹了口气,眼神微闭,干脆说了出来:“程溪,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如期完婚,这门婚事我想退了。”

    “我不想骗你什么,我对你一点也不了解,我知道我们的婚约是一时无奈之举,我很感激你在危难时刻出手救我,可是感情的事从来就不是买卖。”

    “我......我有......我有心悦的人了,很喜欢的那种。”

    “我想要和他长长久久在一起。”

    程溪听罢,一时激动双手紧紧握住楚萧的肩膀,双眉紧锁,双目中有一瞬看不清的怒火,在极力压制着。

    楚萧的话就像是锋利的刀子一下一下扎进程溪最柔软的地方,他的心抽的硬生生地疼,事出平常即有妖,他以为,他可以安安稳稳地娶她进门,他知道深门大院会折了她的翅膀,让她枯燥乏味。

    他也在用全身心去为她考虑、护她周全,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她成了他的妻子后,他们举案齐眉、红袖添香的美好日子。

    她说她有喜欢的人了,很喜欢、很在意的那种,她说他们根本不相熟,她一点不了解他,可是他了解她啊。

    在刑部,他对犯案人犯从不手软,用刑逼问、用计试探从来都是他的日常,他年轻有为,坐到了刑部侍郎的位子不是没有原因的,断案有策,狠厉绝情,他才稳固至今。血腥,他见过了太多太多。

    他有黑暗的一面,也是杀人如麻、绝情冷淡的。

    他的这一面从来不想给身边在意的人看见,尤其是不想楚萧知晓。他觉得,他使了半分计谋,才得来了一个看似尽臻完美的理由去娶她为妻,所以,他觉得他心有难安。半分计谋换来了全然的陌生......

    程溪掩了掩眼中失落、崩坏的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问道:“是谁?”

    楚萧垂眸,不敢直视程溪直勾勾的眼神,她慌乱地看向四周,只怕在一个不经意间和他对视。

    “是谁?”程溪见她久不回应,动作缩了又缩,明显的紧张不安。程溪又是一记质问。

    “萧萧,你告诉我,是谁,你的心上人是谁!你看着我!”程溪厉声质询。

    楚萧像是被鼓动,大声轻喝,她陡然抬头望向程溪,眼神对上,程溪眼中的怒火像是要把她烧毁烧尽。

    他好像快要没有耐心了,他轻轻呼出气,一副十分忍耐的样子。

    “萧萧,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你说话。”

    楚萧觉得自己的肩膀就要被程溪捏断了,她也在暗中较着劲。

    楚萧一时有些懵,她这是自秋猎见他,他这般激动。

    “程溪,你冷静些,他没什么值得知道的,他对你就是个陌生人。”

    “不,他不是,他是个多余的人。”程溪垂了眼,松开了楚萧,后退一步,给了自己一个冷静平息的机会。

    “萧萧,我们的婚约不会废,我希望你能明白,这是皇帝赐婚,不是说废就废的,你这是对皇家权威的挑战。”程溪淡淡说道。

    “我知道,我这样很卑鄙。可是我不想违背本心地活着,如果能够达到我的目的,我不介意声名狼藉。”

    “你们候府可以向我们将军府退亲,至于寻什么理由,我不在乎。”楚萧突然抬头认真地看着程溪,如此真实的样子不免又是深深刺痛了程溪。

    程溪冷笑一声,瞥了一眼将军府朱红深黑的府门,一字一句道:“好一个声名狼藉,好一个你不在乎。”

    “楚萧,我想知道,你可曾把我程府放在眼里,可曾记得我程溪当年与你所说过的话?”

    “曾经?”楚萧不解反问。

    果然是不记得了,不在乎就是不在乎,心里感觉感受是不会骗人的。程溪心里悲凉,就像是母亲去世那一年、内心无尽的悲凉。

    “那年你九岁,我们在普渡寺见面。那时我母亲刚去世不久,我带着妹妹上寺里为母亲祈福。”

    “在后寺,我遇见了你,那时你刚巧在哭……”

    “后来我拿走了你的帕子……”

    那是个怎样的日子啊,程溪的目光一下子被拉的好长好长。

    他那时年方十四,刚入官场,官场里的勾心斗角,沉浮不定,让他心里格外难受……再加上母亲轰然去世,撒手人寰,他一颗心更像是一滩死水,激不起一点儿微澜。

    当时楚萧穿着一身粉色衣裳,发髻随意披散,在一棵树下轻声抽泣着,轻轻的声音却在格外静谧的寺里显得格外清晰。

    小姑娘在哭,这也没引得程溪上前去探究一番,他以为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人生在世十有八九不如意,这小姑娘也许是遇见什么糟心的事了。

    既然是躲在树下哭,那他也不必去破坏她,兴许上前安慰才会显得尴尬。

    程溪一时抬脚要走,却听刚刚小声抽泣的楚萧突然放声大笑,乐的开怀。

    这引得程溪惊奇不已,当下觉得这小姑娘莫不是是个疯子,脑子不大好使?

    楚萧越笑越是放肆,不一会儿却又是哭了起来,这又哭又笑的,倒是着实叫程溪摸不着头脑。

    程溪的好奇心被楚萧吊起,他决定上前一探究竟,只见楚萧拍了拍手指的泥土,一个起身,旋即转身。

    “咦,你怎么在我身后?”小姑娘脸上明明还挂着泪珠,可这会脸上却扬着最明媚的笑容,一时叫人看不透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刚巧路过,抱歉。”

    “哎呀……那我刚刚又哭又笑的岂不是全给你听见了。”楚萧一想到自己刚才的疯癫样被人望见了,顿时脸一红。

    “是。”程溪见她说话思路十分清晰,不像是痴傻的样子,所以对她刚才的举动觉得愈加奇怪。

    “呃,真是有些尴尬呢,我刚刚在练习假哭,要哭的撕心裂肺,楚楚动人,显得可怜巴巴。”

    “为什么?”

    “啊……今天我和娘亲上普渡寺求平安福,娘亲告诉我,我平日在家里胡作非为,无所事事,我爹要送我去上书院,拜先生。”楚萧解释道,脸上十分真实地显示出对上书院的不满。

    “古洛城中女子上书院岂不是很正常。”在古洛里,女子上书院求真知是十分正常的事情,这样是为了提高女子修养、气度。

    “我自小便是先生在家中教学,没有正儿八经去上过书院,我性子散漫,受不得书院先生的严厉教学。”

    “所以你便要装作难过的模样,好回家哭给自己父亲看,谋得同情,好不去上书院?”

    “是,所以我现在在提前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