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强烈的斥责说出口后，裴南媛一时又有些后悔，在她的印象里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与她说过如此极端的话语了，可是现在却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顾澄却轰然绕过她再次进了营帐中，顾澄走过，身上飘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裴南媛未说完的话就这样再次噎进了肚子里，用力地吸了吸自己的鼻子，那股淡淡的清香就这样在鼻尖萦绕着，她何苦要与顾澄争执呢，他的身子明明已是强弩之末了，裴南媛想着便慢慢攥紧了自己的双手，深深的蔻丹就这样扎进自己的掌心中，留下了浅浅的痕子，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裴南媛如此想着便微微抬头，扯了扯脸，摆上一个笑容然后转身大步向营帐里走去。

    刚走进营帐便听见了顾澄那冰冷的声音，声音不高不低就这样卡在中间让人心头难受：“无川城攻下了，你与楚萧也绝不可能在一起，不管是我还是你，都绝对不能与他们楚家沾上半点的关系，你！身为顾家人，难道连这些都不知晓吗！”

    “大哥，虽然如此，可是你把这些都藏在心底里，把我蒙在鼓里这样就对吗？我难道就不能知道你与楚萧之间的关系吗？这样我怎么会不顾及你的感受，我现在就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蠢货一样，在你面前说着自己有多么喜欢楚萧，可是......”顾焕说着便紧紧盯着顾澄，脸上带有一种不能理解的孤寂然后道：“可是楚萧心底里心心念念的人是你，是我最亲近的大哥！”

    “阿焕，感情的事，向来都是两个人之间的，你想我告诉你什么，说楚萧是喜欢我的，你趁早放弃吧。我说过多少次，你与她是没有可能的，为什么你就这么执拗地要挤进去！”顾澄说着便将手中的书狠狠摔在案桌上，眸中带满了不耐烦甚至有着几分恼怒。

    “还有现在大敌当头，我不想和你谈这些儿女情长！”顾澄又补了一句将顾焕的话全部堵了回去：“好好准备晚上的攻城。”

    裴南媛在帐门口停滞了片刻，待顾澄说完这句后便慢慢向营帐中走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轻声道：“二弟，今夜大嫂希望你一切平安，小心行事。”裴南媛朝着顾焕轻轻点了点头。

    顾焕心里憋着气，可还是对这位大嫂有着敬意的，便闷声应了一声好，然后看着大哥那张臭脸，仍是憋不住说了句：“大哥，你作为军师就在后方好好指挥吧，上阵杀敌还是交给我，这样也安全些。”

    顾焕说着便抬起腿大步走了出去，现在他要去巡视一遍军中将士们的状态，然后便要开始准备布置晚上的袭击了。

    无川城里，夜幕慢慢降临，城中都被一片浓密的黑天所笼罩，城中一个逼仄却透着月光的小屋子里，程斯意，楚萧与洛川三人面面相对就这样坐着。这逼仄的声音似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案桌上摆了酒和烧鸡，现在这个情况下可以寻到这个东西确实是不容易了，楚萧这时满心地激动，这桌上的烈酒可是能让她心动许久的，楚萧那眸光中泛着精光，然后伸手就端起案桌上的酒盏，先给程斯意倒满酒。

    旁边的洛川还是满脸呆滞着，就这样目光如炬地盯着一旁的楚萧看去，楚萧那额头上还留有浅浅的疤痕，皮肤实在和寻常女子不像，完全不是肤若凝脂甚至还带有一些黑，那都是这些年在军中磨炼出来的，只不过越是这个样子，现在得知了她是个女孩子，他怎么都有些不适应，甚至觉得哪里怪怪的。

    楚萧扬手端了一杯给洛川，看他脸上那呆滞无语的模样便伸出手在他面前摆了摆，轻声道：“洛川兄，回神了，来，喝酒。”

    洛川被这么一吆喝，浑身上下颤抖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侧目看向眉眼含笑的楚萧。

    “我看他啊，完全是被你的身份给吓到了，所以才会这样呆滞模样。”程斯意嗤了一声，便端起案桌上的酒盏，仰着头一口喝了下去，似乎喝得并不尽兴便扬手撤开了酒盏，十分随性地拿起了案桌上的大碗，伸手抹了抹碗沿推向了楚萧，嘴里大声道：“得了，得了，萧萧，来给我满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这口好酒。”

    虽然斯意进了军营后那性子便变得愈加随性不羁了，可是她口中所说的每一句话，楚萧倒是十分认同，下午好不容易才击退了敌军，这到底还是让人心中振奋的，楚萧弯下腰将脚下的那酒坛子直接提了出来。

    都是莽夫，拿着那秀气的酒壶酒盏实在不尽兴，楚萧很快便又给程斯意满上了，楚萧偏过头看着洛川双手端着那酒盏慢慢滑向嘴角，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楚萧不免摇了摇头，嘴里实在看不下去，嘲讽道：“当时说要随我们一同来喝酒的人是你，现在磨磨蹭蹭下不了肚的也是你，你看看你，到底还像不像一个“壮士”？”

    楚萧说着便推了一个大碗到洛川的手中，洛川那失措模样看得楚萧又是一阵大笑。

    洛川看着面前两位女子都喝得尽兴，手里慢慢捏了捏大碗，道：“喝酒就喝酒吧，为何要躲到这个小地方来喝，实在有些......有些偷鸡摸狗。”虽然这词说出来实在不好听，可是再没有比这个还要形象了。

    只听洛川刚一说完便见程斯意重重地将大碗摔在案桌上，伸手抹了抹自己的嘴，站定道：“不知道无川这仗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可是我程斯意说过，要与这座城共存亡！”

    “程将军果然豪杰，不过想来今夜程将军是可以好好大醉一场了，才击退了敌军，这北蛮子应该会修整修整。”

    只是洛川话音刚落，外面却乱做了一团，不远处似乎有将士的震天的厮杀声，楚萧和程斯意相视一看然后放开手中的一切物什冲了出去。

    外面大喊着：“北蛮子来了！北蛮子来了！”全城都戒备了起来，楚萧只见程斯意抹了一下脸，然后大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只见她边走便叫着：“萧萧，萧萧！决战来了，决战来了！”

    楚萧十分严肃庄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便握着手中的长剑，风雅站在她一旁，紧了紧眸，轻声道：“小姐，风雅与小姐共存亡。”

    “萧萧，你这一生不算白活，你这小家奴实在对你忠心耿耿，都追来无川了。”程斯意手里握着长枪，脸上面无表情神色淡淡道。

    “家都没了，无川定要守住！风雅你在城中待好！”

    很快程斯意便带了大队人马从无川城中冲了出去，楚萧混迹在楚家军里，这一次不论说什么哪怕就血流于此，她也心甘情愿。

    “将士们，冲啊！誓死守住无川城。”

    双方无数的箭雨就这样泛着冷光在半空中交互着，滔天的红火在无川城的周围燃烧着，还有那杀人如麻、瞬间炭烧成灰的火球，两军的将士们似乎已经失了理智就这样融在了一起厮杀了起来。

    楚萧看着周围这一个个陌生的脸庞，心头顿时有了一刻晕眩，完全没有那方向，楚萧手里握着无名剑，脑海里一次又一次浮现着这一生中流转变化的人，就在这时候有一北蛮子手里握着长刀就要向楚萧的后背砍去，程斯意偏头看到，顿时大叫一声：“萧萧！小心！”

    程斯意这方根本抽不开去救楚萧，眼见着楚萧就要被那一柄瘆人的大刀砍成两节。

    说时迟那时快，这时候一柄长剑实力浑厚拨开了楚萧身后的大刀，然后浑厚的声音骂道：“楚萧，你在犯什么混！”

    楚萧定睛一看才知是卫阑，实在是劫后余生。

    “你到底能不能行，不行就早点死了罢了，你在浪费我的时间！”卫阑斜眼瞪了一眼楚萧，然后又投入到杀敌之中。

    楚萧手里握着剑，右手一直在发着抖，楚萧拼命告诉自己，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惧，然后再次握住长剑，大叫一声：“啊！”然后便闭上眸子，气运丹田杀敌。

    楚萧就这样挥着长剑向前方厮杀着，也许这时候还完全没有适应，可是当那鲜热的血就这样洒在脸上的时候，楚萧感受着这股炙热，骤然间将眸子瞪得老大，到底无名剑是一把绝世好剑，楚萧愈加成熟冷静了起来，当她杀了第一个人时，就会有了勇气去杀第二个人，敌军中的北蛮子慢慢变得有些畏惧楚萧。

    他们将楚萧围在一个圈子里，手里拿着长刀，在慢慢地试探中，好像只要楚萧敢轻举妄动，他们就会群体而攻之，楚萧将长剑举过自己的胸膛前，声音里带着几分坚定，道：“来吧，你们这些残暴的北蛮子！”楚萧不仅心中一片坦然还要出声去激怒他们。

    零国将士顿时将自己的长刀向前又伸了伸，然后各自对视了一眼便大声说了句：“冲！”

    楚萧在扬起长剑就在十来人中绞杀。

    顾焕这边抽着长剑正在杀着人，这时候便远远看见有一人骑着马冲进了他的阵营里，一路杀着无数的人，楚萧偏过头看着那个骑马飞奔的人，一时觉得此人十分飒爽。看着那马上飞扬的身影一时觉得有些熟悉，只是却没法看清那个人的脸，顾澄这边又被一众渝人纠缠了起来，只能顿时将目光收了回来，开始了下一波的厮杀。

    顾澄站在烽火之后，很快便上了战车，慢慢向前方看去，只见那一身轻骑直直向这个方向袭来，慢慢地看清了她的脸，顾澄皱了皱眉，心头上顿时回想起了那个道士的话，不觉间从战车上下了来，然后推开身边的一位将士夺去了他的马，迅速翻身上马然后向那个方向赶去。

    裴南媛一直站在顾澄的身后看见这一幕顿时便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便猛然间也是夺去一匹战马追了过去，大声唤着顾澄，叫他停下来。只是这时候到底是太乱了，楚萧又像是一个疯了的人一般冲进零国的军阵里，一通乱杀，就连那马也很快被人劈砍了下来，楚萧狠狠摔倒在地，只是很快便爬起来用手紧紧握紧那把无名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冲进敌军阵地里，她刚骑上马似乎这马就癫狂了起来，一路向敌军营里狂奔而去。

    现在这马被北蛮子的砍刀砍断了马腿，躺在地上喘息着，实在有些可怜，不过楚萧现在却被带到了一个危险的境遇里。

    楚萧扬起手中的剑，抬头看着这天似乎很快就要天亮了，只是这仗似乎打得完全看不到尽头，实在太过漫长了，漫长到她有一点看不见希望了。

    正当那些零国将士要对楚萧进行压制般的绞杀时，只听有两骑马向这边狂奔而来，另一边楚萧似乎听见洛川响彻的声音。

    然后只听咻地一声，马背上的裴南媛被洛川一箭射中狠狠地栽了下去，顾澄勒紧缰绳偏头看去，那一双冷眸骤然瞪大，像是不敢相信一样，然后顿时下了马，双腿发软扶起裴南媛，裴南媛在尘土飞扬中吐了一大口鲜血，缓缓伸出手想着要抚上顾澄的脸。

    顾澄慌张不断，伸出双手半拥着裴南媛，愣愣道：“南媛，你......你这是做什么？”

    “阿澄，你不要做。”裴南媛说着又吐出了一口鲜血，好像已经快要离开这个充满争执纠缠不断的世间了，裴南媛十分费力地摇了摇头，“你千万不要做让你后悔的事，不要！我知道......我知道那个道士的话，你......你不要同归于尽。”

    裴南媛的手就这样轻轻的摸向顾澄的脸，那手是这般苍白无力，最后倏地一声手缓缓垂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顾澄的手颤抖不停，那脸上终于不是一成不变的冷漠，眼眶微微泛红，顾澄偏过头看着远处黑衣握弓的人，那种刺骨的冷，不远处的洛川浑身抖了个激灵，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

    顾澄咬了咬牙然后大声吼道：“让开！都给我让开！”

    说着便大步向楚萧这边走来，楚萧还在与人缠斗着，顾军师的一声怒吼顿时将零国兵将停了对楚萧的袭击。

    楚萧脸上染满了血，那腿部还受到了深深浅浅的刀伤，看见顾澄前襟染满了血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