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潇潇雨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无能为力

    当窗外的寒风吹开顾焕房前的扇窗,雪粒子就这样洋洋洒洒落在了屋里,窗户下的一大块地都铺满了白莹莹的雪粒子,承着这风,顾焕原本脸搁在双臂上趴在书桌上就这样迷糊睡着了,这穿堂的风吹了过来,顾焕重重一哆嗦然后伸手抚了抚额头。

    偏过头远望那窗外细雪纷纷扬扬,顾焕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慢慢移步向窗子外走去,那雪粒子扑了他满脸都是,这些日子里,那战争后续的事情忙的他快要抬不起头来,真的十分难受,顾焕想到此便伸手缓缓揉了揉自己的眸子。

    透过长青树他似乎见到了楚萧,他的书房正对着楚萧的那个屋子,说巧合也是巧合,顾焕看着楚萧伸开掌心接着天上慢慢落下来的雪花,只远远的有一个轮廓,其他的都看不清,顾焕想到大概也是十多日没有见她了吧,不知道伤口有没有好一些。

    顾焕一想到这一只手便摸向自己的腰间,腰间那个玉佩还温润躺在腰袋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珍重万分,顾焕凝着眸子,慢慢的将那块玉紧攥起来,掌心里染上了那种淡淡的凉意。

    玉佩在掌心里,顾焕迎着雪粒子缓缓闭上了眼,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大哥临死前对他说的一番话,而他也答应了大哥绝对不会再与楚萧有瓜葛的,想到此,顾焕在这一瞬间又顿时睁开自己的黑眸,然后伸手迅速将这扇窗子关了起来。

    那块楚萧最初的“璇澜玉佩”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再次躺在了顾焕的腰间。

    “怎么?你的伤口都好了吗,你一个渝国人待在寒祁竟然能适应的如此迅速,真是大胆的跑出来看雪啊。”顾温夕手里提着食盒撑着伞走过台阶看向抬头看雪的楚萧,声音里带着几分打趣。

    “温夕,你又来了。”楚萧很快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然后理了理自己的大氅,便下着台阶要去扶顾温夕一把,只见顾温夕十分自然地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你一个病人难道我比你还要柔弱吗?”说着便于楚萧一同走进屋子。

    进屋前二人不约而同在屋外门槛处轻轻跺了跺脚,想将那些绵密的雪粒子撤开一些,如此相同的举动,二人相视一笑。

    “我给你带了些我新做的梅花糕,是照着你上次跟我说的法子做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只是零国这边没有桂花,梅花甚多,我用的梅花,阿萧,你过来尝尝味道怎么样?”顾温夕说着便十分喜悦地打开了食盒将精致的小点心拿了出来。

    楚萧靠近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让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朗了起来,楚萧与顾温夕对视,弯了弯嘴角,便拿起一块放进自己的嘴里,那梅花的清香顿时就盈满了整张嘴,软糯的滋味真是让人忍不住咀嚼。

    楚萧大加赞赏:“虽然不同于桂花糕,可是却别有一番滋味,很好吃。”说着便又从碟子中拿走一块放入嘴里,当真是太喜欢这个味道了。

    “好吃就好。”顾温夕听着楚萧的赞赏,不禁有些骄傲,然后拾起案桌上的茶壶,准备倒杯茶来喝,可是一触摸到茶壶的表面,整个人脸色铁青,这茶水分明是凉透了,顾温夕颦蹙着眉头,道:“阿萧,你这茶水冰凉,没有婢女为你换新茶吗?”

    楚萧原本正沉浸在梅花糕里,可是顾温夕这么一问却叫她多了几分无奈,她如今寄人篱下,更何况在顾府上下眼中,她可是杀了顾澄的人,这么些天她能好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真怕睡着睡着就有人来刺杀她,不过是生活起居有了些照顾不周,受冷落又怎么了,这一切已经算是很好了。

    楚萧不说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脸上还带着笑。

    顾温夕的手仍是握着茶壶,轻声道:“待会我去问问老管家。”

    “温夕,你别去了,你没有必要为了我让府里人不高兴,你能来陪我说说话我已经非常高兴了。”楚萧揽住顾温夕的手,脸上扬着笑。

    “其实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不会怪罪我。”

    “怪罪?大哥是何其聪慧的人,还有上次大哥大婚前我便觉得你情绪不对劲,后来知道了你与大哥之间的事情,突然就觉得这好像就是一个无法打开的死结,没有一点办法可以来解决。”

    “虽然大哥死去我很悲伤,可我更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自己下狠手。”顾温夕说着便转过脸十分认真的看向楚萧:“你可能不知道,以前我对大哥十分憎恶的,只要有他在,我在侯府里就会被四妹处处压制着,可是后来大哥帮助了我,算是给了我又一次的生命,我很感激他,所以我真的很迷惑,为什么大哥要如此做。”

    楚萧听罢,慢慢将手中的梅花糕放了下来,双眸盯着糕点看,嘴上扬起了一抹苦笑:“我一直都觉得,他心里是有我的,只是因为我与他的身份,种种复杂原因他不肯承认罢了,可是他每次都会板着一张冷脸告诉我是我自作多情。那日无川我看着他的白衣染满了鲜血向我走来,然后是争执,后来他的寒症发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拔出了我腰间的匕首......”

    楚萧说着便咬了咬牙,平复了一会情绪继续道:“没想到他用匕首了结了自己,然后顾焕赶来便看见了顾澄死在我怀里的这一幕。”

    楚萧说着便执起那案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凉透了的茶水大口喝了起来,好像这冰凉的水才能唤回她的半分理智,回到现实。

    “我想了无数遍,为何顾焕那么巧就看见了这一切,也许在顾澄眼里,希望用自己的死去争得顾焕对我的憎恨吧。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顾焕对我的心思才不愿正视他心中对我的情感。”

    “原来我一直都错了,他想要的从来都是顾家,他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包括我。”楚萧说着那双眸子又变得通红,因为情绪激动又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病还没好,如此冰凉的茶水还是不要喝了吧。”顾温夕说着便夺走了楚萧手中的茶盏。

    “不知道你和两个哥哥之间到底如何,我一直知道大哥这一生都过得太苦了,除非是不得已,不然他是不会利用你的......我记得大哥去寒祁没多久时,大嫂便整日里忧心忡忡,有一日我去她屋子里,见她双手发颤咳嗽不止,嘴里一直唤着大哥,说他不惜命。”

    “大哥在府中寒症病发了一次,那一次大嫂拿命来救的,可能大哥真的忍受不了那寒症的痛苦才会拿匕首自尽的吧。”顾温夕说着也是长长叹息一声,她心里的大哥一直都是睿智的,他怎么会如此不惜命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让我无力,十分无力。”楚萧垂下了眸子,咬了咬牙,眼中一片虚无。

    “你且现在这里歇下吧,安心便好,你的伤势也没有大好,休养休养也是好的,我想二哥很快就会想明白这些的。”顾温夕说着便伸出手拍了拍楚萧的手背,暗示她先不要着急。

    “对了,这些天有没有人来闹事啊?”顾温夕不放心又问了一句:“如果有你就告诉我,这几天来吊唁大哥大嫂的人许多,阖府上下都非常忙绿,应当没有吧。”

    楚萧轻轻摇了摇头,一开始顾温翎还会跑进来对着她劈头盖脸一顿痛骂,然后便扬脸跑了出去,后来就再没有见她来了,或许她也生厌了,对她生厌了。

    “好,那你好好养伤,我就先回去了。”顾温夕收拾着食盒抬脸笑了笑,楚萧送她出了门口轻声道:“雪下的厚,当心些。”

    顾温夕点了点头,便撑着伞离去了,回廊处看着这一幕的顾温翎实在是气得跳脚,嘴里一直骂着三姐的是非不分,她手里还牵着顾安,顾安手里拿着小木马,饶有兴趣地看着那精致可爱的玩意,只是突然却被顾温翎扬手扯了过去。

    “阿安,你答应姐姐一件事,姐姐就再给你找出好几个这样的小木马给你玩你说好不好啊?”顾温翎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完全想要诱骗这个孩子去做些事。

    顾安像是完全不在意顾温翎嘴里在说些什么,他只是蹦蹦跳跳地伸手去够那个小木马。

    楚萧将顾温夕送走后便将扇门和窗户紧紧关上,然后蜷缩在角落里,每每想到无川里的一切她总是忍不住失落起来,如果光荣战死是不是还比现在苟活着要好一百倍?那样还能向父亲说她尽力了,可是她现在身在敌国,什么都做不了,曾经一心想要长相厮守的人也已经离开了世上,这一切看起来怎么如此的虚幻啊。

    楚萧想着便慢慢将脸埋进自己的双臂中。

    只是这个时候,扇门却突然被人狠狠踹开,那光线猛烈刺进来,楚萧感到了一阵清淡的药香味。

    还没有看清来人便狠狠受了一耳光,楚萧偏着脸,仍是蜷缩着,抬起脸看向来人。

    一群人,好多熟悉的脸。

    “你这臭丫头,浑丫头,你怎么能这样,他......他怎么能够,唉!”医仙一瞬间像是苍老了许多,那张脸上充满了愁苦,刚刚打了楚萧的手还半举着,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楚萧还看见了朝颜和苏木,还有牵着孩子的顾温翎,他们都站在她的面前,将她紧紧围绕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来。

    医仙说着便有些牙咬切齿:“你可知道,他为了你,可是将他药里必需的崖岭花给了你,没有了这味药,你可知道他的寒症会很难遏制,可是你现在又是怎么对他的!啊?你说啊。”医仙说着情绪实在有些激动,那质问声让楚萧无法辩驳。

    尤其是楚萧知道了崖岭花,她一颗心便像是被万箭射过一般,疼的密密麻麻,失了鲜活。

    她曾经答应过医仙会好好照顾顾澄的,会一直陪着他,可是她现在不仅食言了,就连最该做的都没有做到,更让她心痛的是,顾澄已经离开这个世上了。她现在的心已然是沉入了谷底,仰头看着这一张张充满愤怒和怨恨的脸,楚萧伸出手又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声实在清脆,楚萧低着头不言不语,好半晌才说了句:“子苓先生,这全是我的错,我无可辩驳。”

    “你,你,你......”医仙看着楚萧这副模样顿时也是有气难出,顾澄是他平生最得意的徒弟可是他现在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已经上了年纪了,这让他如何承受的住啊!医仙说着便伸手指了指楚萧,然后转过身去:“朝颜,苏木,走,我们去看看你们大师兄去!”

    医仙说着便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去,只是走着走着却突然喷出一口血来。

    “师父!”

    “子苓先生!”

    楚萧凑上前去想看看子苓先生如何了,却被站在一旁的顾温翎扬手推开,那手恰好抵在她的伤口肩膀上,楚萧唆了一口气跌倒在地上,然后便见着他们一众人离了屋子,只是那个孩子在离开屋子前却深深的看了楚萧一眼,就好像她拿走了他心爱的物什,那个眼神里带着怨毒,楚萧觉得十分奇怪。

    只是现在她的脑子里想的更多的便是那个雨夜在九路山寻来的崖岭花,这崖岭花原来是顾澄的救命药草,她竟然断送了顾澄活着的最后一线希望,怪不得她求了医仙那么久都不见医仙同意,原来是这个愿意,后来顾澄他百般请求下医仙才不那么情愿给了,是他的错,一直都是她的错,楚萧想到这便是万箭穿心,她伸手狠狠捶着自己的胸口。

    她简直就不是个东西!

    楚萧的鞋子方才一时激动已经掉了一只,只有另一只还稳妥的穿在鞋子上,楚萧现在根本魂不守舍,另一只鞋子很快被踢掉,然后她像疯了一般打开扇门跑到外面去,外面大雪纷飞,她赤着脚就这样踩在雪粒子上,很快便是触底的一片冰凉。

    只是楚萧刚想跑出去却被守卫拦了下来,原来她一直是出不得这个屋子的,不论怎么都出不去,楚萧就这样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向四下望去,嘴里一直大喊着:“我要去看顾澄,我要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