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月有余，初冬带来今年第一股寒意，村民们也开始着手添置冬衣了。

    南方的冬天其实并不算太冷，比不得北方冬临飘雪的刺骨冰冷。陈惜愣愣的盯着床上摆着的两件毛衣，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凌峰从身后抱住妻子的腰，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两个孩子性命相连，一方有事，另一方必然不会安然无恙，如今音儿不是好好的么。”

    听了丈夫的话，陈惜并没有感到安慰，反而更加难过，微微抽泣道：“那又如何？即便如今平安无事，即便寻了回来，又能活多久？”

    凌峰沉闷一笑，笑容中带着苦涩：“不是说好了不谈这个吗？”

    陈惜轻轻挣开凌峰的怀抱，却被凌峰紧紧抱住。

    “我知道你把凌婴当成自己的孩子，我又何尝不是？可音儿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再说，这件事当初你是同意的啊！”

    陈惜泪眼婆娑轻声呢喃道：“我后悔了。”

    香山村

    “哇哦！”

    “抓住这个瘟神的狗腿子！”

    临近村外的小路上，徐婴大叫着撒腿在前边跑着，后边跟着一群同龄人，个个恼羞成怒咬牙切齿。

    阴山比之香山更为险峻壮阔，对于常年跟小伙伴在阴山石公山到处疯玩探险的徐婴而言，这些山脚下的孩童追赶的速度简直与刚刚学会奔跑的小屁孩无异。

    况且身上的伤刚好，憋了这么久总感觉有用不完的劲儿。

    正坐在村口大石头上打盹的老村长听到村里嘈杂的嬉闹声，缓缓起身，便见到凌婴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正朝着自己方向跑来，后边还跟着六个村里的孩子。

    老村长点点，似乎很满意他们能开心的打成一片。

    “村长爷爷好！”凌婴笑着朝村长招手。

    老村长点点头。

    奔跑中的凌婴突然感觉背后一凉，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高高胖胖的男孩正举着一把湿泥准备朝凌婴甩。

    凌婴反应也快，直接蹲了下来，那块泥土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经过凌婴头顶，很凑巧的砸到了正准备坐下的老村长头上。

    老村长也不愧是年轻做过骑马驱寇壮举的存在，这么大年纪了，摇晃了一番愣是没有倒下，若换作寻常老人，早就直愣愣趟地上抽搐了。

    “村长爷爷！”凌婴惊呼道。

    那六名孩童见状吓得一溜烟跑光了，简直比兔子还快。

    老村长扶着腰在凌婴的掺扶下坐回了村口的大石头上，凌婴细心的帮村长拂去头上的湿泥。

    “这群臭小子，太不像话了！小凌婴，他们可有欺负你？”

    老村长气呼呼道。

    凌婴一愣，眼球微微转动，刚想扯谎，但想到村长爷爷待自己极好，便只好老实道：“其实他们没有欺负我，是我欺负他们！”

    老村长咦了一声，表情有些惊讶。村里的调皮捣蛋鬼他可是很清楚的，且凌婴也看起来挺乖的，也不像是会欺负人的孩子。

    凌婴不好意思道：“我把瘦猴家的小旺狗用小玲的画笔画了个大猫脸，然后趁大山蹲茅坑的时候放擦炮。”

    说着说着凌婴忍不住憋笑了起来

    “大山出来追我的时候，屁股都没擦，哈哈哈哈！”

    说完便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老村长苦笑着拍了下凌婴的小脑袋，但却并没有责备，而是轻声问道：“你为啥要这样做？”

    凌婴以为村长爷爷生气了，便收敛笑意，一脸委屈的皱着鼻子道：“谁让他们欺负虎妞的？虎妞那么文静那么好，都没欺负别人，他们还天天欺负她，还用狗屎扔她，还砸到我了！”

    说着指了指头上，老村长将徐婴拉到身边坐下，伸手揉了揉凌婴指的地方：“还疼不？”

    凌婴摇摇头。

    村长耐心道：“小凌婴啊，以暴制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想想看，他们欺负虎妞，算是跟你结下仇，你报复他们，你舒服了，但也跟他们结下梁子，这一来二去的，啥时候是个头？”

    凌婴细细想了想，坚定道：“等他们不欺负虎妞的时候！”

    村长呵呵一笑：“可你欺负了他们，他们也不开心啊？又怎么会停止？”

    “所以就一定要老实人吃下这个哑巴亏？为何小鸡就得被老鹰捉？因为它不能飞，为何虎妞就要被欺负？因为她不懂得反抗，既然她不反抗，就让我来！”凌婴半带问询道。

    村长哑然，竟一时语塞，思考了良久，不知该怎么说。

    老村长可以说是村子里唯一没有对虎妞冷眼相待的了，原本虎妞故去的父母还留给虎妞一个房子，但周围的村民都嫌弃虎妞是个灾星，都变着法子将虎妞往外赶，若不是村长帮虎妞搭了个茅草屋，恐怕虎妞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

    眼见老村长沉默，凌婴也没再说什么。他不笨，年纪虽小，很多事情他不懂，但不代表不会察言观色。

    大牛叔家的虎子一直不喜欢带妹妹一起玩儿，这个他是看的出来的，所以他不管去哪儿都带着妹妹，因为龙泉镇里同龄人就那么些，他想带妹妹融入这个小团体，这是他的解决方式的办法。

    凌婴的性格不似虎妞一般事事皆泰然，但很多不愉快的事他可以一笔带过。可他的性格同样很矛盾，有时候很大的事情他不会在乎，可有时候一点小事他会介意很久。

    香山有一条山泉，是香山村民日常饮用水的来源，也是虎妞平时喜欢待的地方，只因这里很宁静，没有嘈杂的嬉闹声，没有那些异样的眼光，没有心烦的窃窃私语。

    泉水的叮咚声，延绵不绝却听着心旷神怡，芳草的幽香，泥土的清香，让人很容易就能平静下来。

    “真的真的，我猜大山一定被崩的一屁股屎，哈哈哈！还有小旺，成了大花猫！”

    凌婴站在一块石头上唾沫横飞，虎妞就坐在泉水旁，大多时候都安静的充当一个听客，不论凌婴说的是否与自己有关，她总是很沉默的听着，偶尔伸着光滑稚嫩的小脚丫拍打着泉水。

    她不喜欢香山村的村民，甚至厌烦，但她不会去做什么。

    凌婴也问过难道不想出出气？但虎妞只是微微一笑，将小脚丫伸进泉水，随后指了指，似乎这便是她能想到出气的最好办法了。

    等凌婴说累了，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她便习惯性的拿出随身手帕给他擦了擦汗，笑一声傻小子！

    “现在大家都疏离你了，因为我的关系。”虎妞轻声道。

    凌婴满脸不在乎：“其实在我们镇，那些小伙伴也不喜欢我妹妹，但我总是想着能不能改变他们对音儿的看法。但在这里我不想，我…”

    凌婴欲言又止，虎妞笑问你想干嘛？

    凌婴郑重道：“虎妞，你跟我走吧？我们去龙泉镇，这里的人对你都不好，大人不好，小孩也不好，就村长爷爷好。他们说你没有亲人，你可以来我家，当我姐姐，我爸妈也一定会把你当做亲女儿一样，我妈做菜可好吃了！还有大牛叔，每次都会带猪肉来我家，还有三儿，他跟我老爸差不多岁数，我们平常都管他叫三叔，背地里喊他三儿…”

    凌婴滔滔不绝道。

    “你不怕我给你家带来厄运？”虎妞头一回打断凌婴说话。

    凌婴摇摇头：“我爸爸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乎，再说我也不怕！”

    虎妞掩嘴轻笑，盖住了小酒窝，如同古代女子笑不露齿一般。

    “你爹懂得还挺多。”

    凌婴重重点头：“那是！我老爸可厉害了，什么都会，教我读书写字，还会治病，还会做饭，还会编竹筐…”

    虎妞突然轻声问道：“你爹每天都会给你喝药，对么？还用针扎你？”

    凌婴一愣，一脸掩盖不住的惊讶，这件事他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起，怎么虎妞就会知道了？难不成虎妞会算命？

    “是的啦，因为我从小身子骨弱，老爸说需要用药加针灸调理，不过那药真难喝，还有种涩涩的渣渣味，话说你咋知道的？”

    虎妞没有回答，一双秋水眸子愣愣的看着湖面，一如往常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