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栀子花开
赤日当空,万里无云。
简单的休息过后,下午半场的实战考核终于正式拉开了帷幕。
决斗场的观众席依旧和上午一样,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东方森一有些懒散的站在高台上面,虽面带疲惫之色,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执行着自己的工作,推动和主持实战考核的进行。
工作就是工作,任务就是任务。
虽然东方森一平时喜欢偷懒,但真遇到事时他还是能把握住分寸的。
当然,前提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主动找上他、而且还是他又没办法推脱掉的,他对“麻烦”这种东西,那可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啊……
“嗝~~”
又长又响的饱嗝……
南言焚半张着自己的大嘴,两只眼睛涣散无神,看起来一副虚脱的样子。手无力地抬起,时不时揉着他那看起来有些发鼓的小肚皮。
“好撑啊……好撑啊……”
半死不活的叫唤声就跟午夜的幽灵一样,长长绵绵,悠悠扬扬。
“你要死吗。”
凌的这句话并不是在骂他,而是某人现在的尊容,真的跟随时要气绝的将死之人一模一样。
“啊~~”
南言焚僵硬地扭动着自己的脖子,眼皮一抬一闭的,费劲儿地冲凌摆了摆手。
“不……不是……是……是我现在……太……太撑了……气儿……气儿都感觉出不来了……”
“呵呵……”
凌冷冷一笑,对于南言焚现在半死不活的的情况,那是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同情。
“自作自受。不是能吃吗?你和枫这两个‘笨蛋’不是要跟明重比谁吃的烤肉多吗?吃啊、继续吃啊,怎么不说继续比了啊?”
“两个‘笨蛋’……”
“和那种体型看上去就很能吃的人比,你们不输谁输?而且还吃的是烤肉……哼,要不是因为那下午还有考核我会背你过来?早就让你和那个跟你一样蠢的‘笨蛋’躺家里面了……”
“哈哈……”
南言焚的脸上是真的皮笑肉不在笑。虽然凌的话中带刺,但那三声“笨蛋”却让他的心里面涌起了一股暖意……
平时的凌虽看上去依旧和六年前一样冷淡少语,但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早就已经在这六年里悄无声息的发生改变了。
“谢谢你……凌……要……要不是你……我……我怕是……”
“行了行了。”
凌一脸嫌弃地别过头,哼了两声,说道:“别说什么肉麻的话,弄的好像是生离死别似的。你要是有工夫谢谢我,还不如现在多想想就凭你现在的状况,一会儿轮到你上去你该怎么办吧。”
“怎么办……唉……随便了吧……”
南言焚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手又揉了揉自己撑着的肚皮。
“运气好点……晚些轮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好多了……要是运气不好……那就真的死定了……”
“呵呵,你这个态度还真是……”
“下一组!九班南言焚对战十班夏未栀——!”
“……”
“……”
凌张了张嘴,刚想吐槽对方的话戛然而止;南言焚自己,本来无神的眼睛顿时放大了数倍……
一秒、两秒、三秒。
“这……这个……”
沫心脸上洋溢的温柔笑意顿时凝滞住。
方才的她,正静静看着那二人如往常般的拌嘴呢。等回过这个味儿来,她才真正第一个反应过来,只是她自己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太……太巧了吗?应该可以这么说吧……不过这也太巧合了吧!怎么可能那么巧啊!南言焚什么时候运气那么“好”过啊……
“去吧。”
凌也缓过神来,又将头扭了过来,嘴角流露出一抹玩味的怪笑。
“你上去的时候不求能赢,只要尽量忍住想串稀的想法就好了。毕竟这场上还有那么多人在呢,你也不想一天就成为‘名人’吧……”
好冷的笑话啊……
南言焚嘴角止不住地抽搐,心里面那叫一个欲哭无泪啊!
凌,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吗?
……
“哎呦~~哎呦~~”
靠着自己那顽强的意志,南言焚总算勉强走到了这决斗场地上。
然而,他在走过来的过程中太过于着急了些,完全不顾着越发难受的肚子,凭着狠劲儿、一股脑地就朝着场上走。
等到他好不容易才站到场上时,南言焚的脸色已经白的瘆人。
看来……凌方才说的其实也没什么错,他真能忍到下场已经是很好了啊……
“你……你没事吧?”
正后悔中午吃太多的南言焚微微一愣,那如天籁般轻声的关切竟让他有一瞬间忘记了痛楚。
“没……没事……谢、谢谢你的关……关心……”
南言焚无力地摇了摇头,想抬起眼皮看看对方的样貌,但却有心无力。
他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啊……赶紧速战速决吧,至少输也要输的体面一些。
想到这,南言焚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身子,恭敬地向对方行了一礼,道:“九班南言焚,请指教!”
“十……十班夏未栀,请指教……”
对面的女生似乎被他突然的干劲儿吓了一跳,说话的语气里似乎有些慌乱。
南言焚懒得再管这么多了,直接就开始低声念契。
“火之契·火拳——!”
灼灼的烈火从他紧握的拳头上喷出,犹如一条蟒蛇缠绕在了他的手臂上。
焰光明艳,两只眼睛的瞳孔迸射出赤色之芒。
“呼——!”
刹那间,拳风呼啸。
南言焚踏地而起,忍住腹部那阵阵的痛楚,奋力朝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挥出自己的火焰拳光。
“木、木之契·木盾——”
焰光所向,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
眼瞅着那火光都要砸到她的头上,后者才慌不择路的连退数步,召出了一面古朴的木质盾牌挡在了她的面前。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火焰直直撞在了那面暗青色的木盾上,一阵阵好似放鞭炮般、火烧木料的声音从那火光里传出。
“没用吗……”
南言焚皱了皱眉头。不愿浪费魂海,借着自己拳头砸在那木盾的后劲,他直接就重新落在了地上。
木盾上的火焰也随之很快熄灭,看上去除了将其烧黑点外就没什么了。
南言焚的火竟然烧不掉对方的木盾,看来面前这人的魂海等级要比自己高啊!不过……
想到此,南言焚眼中的赤光逐渐隐没,刺眼夺目的紫光迅速取代了它的位置。
“小心了……雷之契·雷光——!”
南言焚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臂,将手放到了他的胸前。
残留的火光被紫色电芒无情吞噬,噼里啪啦的电流声让南言焚自己听来都有些头皮发麻。
眼神坚定,低声微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向前冲去。所过之处,一路火花带闪电,道道电痕,仿佛撕碎了周围的空间。
轰隆隆……
倏忽,剧烈的轰鸣声响起。
刚刚还看起来牢不可破的木盾瞬间向四周炸开,无数发黑的碎木块在地上打滚。
“呼……好险、好险……”
爆炸前一秒,身处中心位置的夏未栀就及时反应过来,迅速后撤的同时,灵巧而又敏捷地躲开了那些飞向她的“黑木炭”。
动作轻盈,白衣飘动。
然而她刚喘过一口气,那爆炸后留下的烟尘中就冲出了一道赤色身影。振臂时,手上电光乱舞,仿佛如有滚滚天雷之威。
“雷之契·雷爪——!”
紫色雷光震散了四周尘土。五指半弯,缠在他手臂上的紫电应声攀附到指尖。
一爪之威,威不可挡。
这么一招落在看呆了的夏未栀身上,怕是不死也会脱层皮啊!
“好凶悍的一招啊……”
高台上的树藤赞赏地点了点头。在他眯着的眼睛里,似乎隐隐闪烁着欣赏之色。
“虽然都只是下等卷术,但这招与方才那招的威力却是直逼中等卷术,不简单啊。”
“嗯……”
其余四人也是不置可否,暗自颔首赞同。只是东方念一的眼中,却瞧出了一点不对劲的端倪……
“这孩子出招什么时候这么心急了?”……
场上。
那悬浮在半空中的紫影俯冲下来,电光四射,雷霆万钧,绚丽的裂纹紫痕深深烙印在天上。
“木之契·木舞——!”
在那紫光冲下来的瞬间,地上站着的白影也终于动了。
却见她衣袖卷起,露出雪白光滑的玉臂。挥臂时,数十根细长的青木刹那间从她的衣袖里射出,张牙舞爪,好似蟒蛇出渊。
女生轻轻低喝一声,玉足点地而起,但并不是冲向南言焚,而是在跃跳到半空的同时,一掌拍出。
数十道青影随之弹射而出,一条条呈螺旋状扭动的木鞭如长蛇吐信,又如一道道脱弓离弦的锋锐箭矢,交错缠绕,婀娜舞动着身姿。
“嗯?”
南言焚见状不禁愣了一下,就连还在隐隐作痛的腹部也因他的愣神而暂时忘记。
她……她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想靠这些弱不禁风的木条来挡住自己的雷光吗?还是说她另有自己的打算呢……
南言焚心中的不解,夏未栀下一秒就告诉了他答案。
“化牢——!”
白衣倩影突然下坠、落在了地上。
那原本飞出去的“青蛇”应声而动,在撞上那雷影的瞬间竟避开了他。
它们围绕着南言焚的四周飞速交错盘旋,眨眼间就缠成了一个密封的、巨大的茧状球体,将南言焚以及他手中的雷光一起包裹在了里面。
“凭这些就能困住我吗?未免也有些太小看我了吧……”
南言焚回过神来,嘴角微微上扬,手中的紫电照亮眼前的一切,滋滋作响的电流在他手臂上窜流着。
哗啦啦!
南言焚挥了挥手臂,手臂上那缠绕的“紫蛇”立刻扑向了面前的木墙。
“轰——!!!”
剧烈的爆炸声在下一秒响起,这看似牢不可破的木茧踏上了和先前那木盾一样的命运,四散开来,一块块焦黑的残渣落在了地上。
“嗯?”
然而,南言焚脸上的笑容却在这时突然凝滞。
伸长了脑袋,两只眼珠子瞪地溜圆。无论向四下看多少遍,南言焚都没有瞧见女孩的身影,甚至就是连她身上的气息也是荡然无存。
对方好像就在场上完全消失了一样,不知去向。
“这……”
南言焚从空中稳稳落下。下意识的,他收起了手中的雷光,一边谨慎的在场上走着,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
半晌无果。
南言焚捂着肚子,艰难的走到了一颗树的树荫下面,靠着树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倒不是累到了,而是那肚子实在是不听话,越走路它越疼,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啊……
“到底躲哪去了……要是偷袭那就早点偷袭啊,再不快点结束,我肚子就真的要疼死了……”
“你……你刚刚是说自己肚子不舒服吗?”
“是啊,我……”
周围的空气顿时安静无声。
一秒、两秒、三……
“哇啊啊啊啊!!!”
南言焚的脑子一向爱慢半拍。
尖叫、乱蹦,南言焚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声吓的浑身一个激灵,想也不想就是回手一抓……
嗯?什么东西?软软的、小小的……还有些……不……不对!这、这是——!
唰!
南言焚迅速收回了手,满脸通红,胸口小鹿乱撞,腿脚又是后退又是颤抖着。就连腹部的疼痛他也是抛之脑后,紧闭着眼睛,两只手止不住地乱摆乱摇着。
“我……我不是故意的啊!我……我方才……我方才那……那是……啊!对不起、对不起啊!刚刚真的只是个意外啊……”
“……”
无声的沉默。
这沉默更让南言焚心中慌乱、无计可施……看来……他只能下跪道歉了吗……
“你……你是不是肚子疼啊?”
肚、肚子?难道我刚刚轻松抓到的是她的肚子吗?那……那似乎还好点吧……不、不对啊!就算是肚子的话也……
南言焚紧张的连神志都不清醒了,脑袋里面就跟一团乱麻似的,完全陷入死机。
“唔……”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却轻轻放在了他的腹部。
一股又一股暖流冲刷掉他肚子的疼痛,脸上的红晕渐渐平息,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下来,说不出来的舒畅感顿时涌遍了他的全身。
“你……你这是……”
南言焚缓缓睁开眼睛,大脑仍是一片空白,只不过他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错愕,刚刚的事暂时被他所遗忘。
“还疼吗?”
女孩轻声细语的问道。她的脸上看起来有些透红透红的,发丝微乱,眼神温柔。
“不……不疼了……”
南言焚听到她的话,下意识的回答道。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你……你是什么出现在我身边的?为什么我方才完全感觉不到你在哪里?”
“在你刚刚被我困住的时候,我就躲到了这棵树的里面,因为我的魂种是木属性的嘛……”
夏未栀的脸依旧是红红的,耐心的和对方解释着。
“本来是打算在你靠近过来的时候再偷袭你的,但我听到了你刚刚的话,才知道你总是捂肚子的原因,所以我就想……”
“放心吧,我跟我父母他们也学过一些基础的医疗类卷术,肚子疼什么的我是有把握治好的。”
“你……”
南言焚看着她,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你难道忘了我们现在在比试吗?你这样帮我,那……”
夏未栀摇了摇头,抬起小脸,恬淡无欲的笑了笑,很是认真的说道:
“比试输赢什么的,对我而言都不如帮助别人重要。”
“我父母经常跟我说,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尽自己所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这才是永远摆在心里第一位的。”
“这……这样吗……谢、谢谢你。”
南言焚的脸上洋溢起感动的笑容。
这一笑,融入了他往常的热情与温柔。感谢的话再多,似乎都不如这一笑来的真诚……
“好了。”
没用多少时间,夏未栀就笑着收回了手,南言焚腹部的疼痛果然已经全无。
后者开心地揉了几下肚皮,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这才注意到了四面八方、那一双双已经干瞅着他们半天的眼睛,脸上顿时又红了起来。
“我……我们这场比试那……那该怎么算啊……要不就算你赢了吧,你帮了我这么大忙,这胜利本应该就是……”
“不用了,算平局就好了。”
夏未栀笑着摇头,转过身的同时,回首又红着脸问道:“我……我刚刚不小心忘了……你……你的名字是……”
“南言焚。你的名字是夏未栀吧?以后你可以多来找我,我已经当你是我的朋友了。”
“嗯,一定。那……那下次再见了。”
“好,再见。”
然而,夏未栀刚回头走了几步,却听到身后又传来了南言焚的声音:
“对了!那……那个……我、我方才没有摸……不对……没有抓……也不对……就、就是我方才没有那……那个、那样吧……”
“……”
鬼使神差。
南言焚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想起这事、又惦记起这事来……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
头也没回,话也没说。
南言焚的脸透红无比,手止不住地挠着头发。
对方所留下在他眼里的,只有一道渐行渐远的白衣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