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雪落,血藏
五日过后。
河畔平原彻底迎来它的荒寂。
这一次,是真的荒,真的寂。
冬天来到最冷的日子,云与地都染上白,似鹅毛乱舞,似云烟散落人间。
雪花不能治愈创伤,但却能遮蔽些许伤痕。
它落在临风楼所在的仙家集市,将中央一大堆黑色炭渣盖得干干净净,从远处看宛若一个巨大的白色坟堆。
坟堆里,葬着烟火,葬着往日的莺莺燕燕、高谈阔论。
如今剩下的,只有孤寂,这种孤寂不只是临风楼,而是整个仙家集市。
因为害怕那红袍男子前来报复,短短五日,这处还算繁华的仙家集市,便人去楼空。
商家们重新选址再建集市,简单的搬迁操作,就能放下心中的石头,对于修士们来说,很值。
于是,
在原址之上,唯有顶满雪白的栋栋房屋,还在述说曾经的辉煌。
但,还是有些人没走,那便是部分临风楼的姑娘。
留下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儿。
要是还有家,哪怕雪再大,路程再远,也早就踏上回乡的路程。
剩下的姑娘们十多个,有凡人,有妖族,也有鬼修,她们各自选了一处商铺空房,就开始后半生的生活。
过惯了苦日子,哪怕天不作美大雪皑皑,也格外知足。
直至今日,
“轰隆!”
一道飞遁声打破原有的平静,它的速度实在太快,已经产生音爆。
姑娘们跑出房屋,抬头望天,入目是一把如小山般的斩马刀,大刀悬停在集镇上方,后方的音爆才渐渐追来。
“这是谁?难道又是哪个监天司的大人物来了?”
一位兔女两只长耳晃动,小声嘀咕。
在她说话间,那把大刀一点点变小,最后化为等人高度,被一名赤膊络腮胡的汉子别回到背上。
汉子身旁还有个面容端庄的妇人,妇人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下方久经风霜的姑娘,一眼便看出妇人的小心谨慎与不自在。
“砰。”
聂砚白从空中落下,赤脚踩在雪地上。
这些日子,这位傲视天下的合体期大修士,带着春鸳几乎把弘安郡周边踩了个遍。
就在汉子失去耐心时,突然察觉到南方有一股浩瀚的气息出现,他心中大喜,向着气息爆发处赶去。
但弘安与之实在隔得太远,聂砚白感知下来极其微弱,最终还是靠着敕邪令才一点点摸索,找到此处。
“应该是这了。”
聂砚白小声嘀咕,向着兔女行去。
兔女想要后退,却惊讶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其他姑娘亦是如此,不论修为高低。
在她们惊惧的眼眸中,聂砚白缓缓开口:“问你个事?”
兔女艰难点头:“前辈您说。”
“前些日子,这里发生过异象?”
“是的,此处原是仙家集市,五日前那边有座临风楼被烧了。”
“谁烧的?”
“一位身穿红袍的前辈。”
“噢!”
聂砚白眼眸一亮,“他往哪个方向走了?走了多久?”
“前辈,您是恩公何人?”兔女不紧没答,还来上一句反问。
所以,聂砚白的语气开始变得不耐:“你只需要回答去哪里了。”
兔女很是恐惧,却还是紧咬牙齿再问:“还请...前辈...回答小妖问题。”
这番下来,
身后的春鸳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就这兔妖的修为,不说刀狂前辈了,就是自己,都能将整个集镇屠的干干净净。
所以,这位看上去端庄无比的妇人,已经联想到后续的血光四溅。
毕竟这段时间行路,身前这赤膊汉子,杀人是真不讲道理。
而事实也确实如春鸳所料,兔女回答完后,聂砚白眉头已然皱紧,合体境的气息泄露几分。
只是这一丝气息,便让整个仙家集市再也无一人可以站立。
刀狂盯着被压倒在地的兔女,再问:“说。”
“嗬...嗬...”兔女长耳都被压得垂拉下来,想要说话,却只能从喉咙中挤出一丝半点的杂音。
“哼。”聂砚白收回气息,大雪这才敢重新落下。
春鸳赶忙爬起,低下头回归乖巧模式。
与之相比,那兔女就有些不乖了,她瘫坐在地,抬头仰望赤膊汉子身影,一字一顿说道。
“如果,您是恩公仇人,我不能说。”
“行,那你就替他先死。”
“......”
兔女没有回答,只是抿起嘴唇。
聂砚白气笑了,向前踏出一步,兔女的脑袋就刚好碰到他的膝盖,如此一来压迫感更加强势,后者身子都在打颤,可还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这位合体巅峰修士,又将目光看向后边的女子。
这些刚建新家的姑娘们,一个个低下头去,态度很谦卑,但也如兔女那般,没有说话,没有回答。
春鸳已经在等待对方大开杀戒的画面。
结果,
赤膊汉子却只是拍了拍兔女脑袋,然后转过身去,“娘们唧唧的,倒还有种。”
说完,他又略微昂头,看向天际。
那里,正有两抹流光飞来,不一会就来到近前。
来者两人,皆身穿监天司制式衣袍,为首一人留着山羊胡,神色严肃居高临下望来,小声嘀咕:“蹲守几日,还真让我逮到些猫腻。”
接着他出声大喊:“下边之人,你认识那红袍邪修?”
“自然认识。”
“他是何人!你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先滚下来,老子也想问你些问题。”
“???”
两人先是一愣,旋即身上就传来巨力,再也维持不住飞行,直接“砰”的一声,坠入集镇。
他们摔得晕头转向,嘴中溢出鲜血,待重新爬起时,赤膊汉子已经走到近前:“把你们收集到的信息,给我。”
“......”领头的山羊胡没立刻回答,他在审时度势。
可身后的弟子却没那么多想法,在弟子经历中,监天司的身份,走到哪里都是吃香的,并且年轻的他,依旧相信正义必胜。
所以,他义正言辞大喝:“大胆!监天司案件卷宗也是你可以看的?”
聂砚白反问:“你想死?”
“你敢杀我?”
“监天司的人,我杀了好多个,他们都像你这般充满正义,溅出的血,也确实热。”
赤膊汉子一记掌刀挥出,年轻的男子头颅“咚咚”落地,滚到墙角死不瞑目。
“现在,你来说。”聂砚白看向山羊胡修士。
这位修士回答就很果断,很干脆,至于监天司的规矩......先保命再说。
半柱香后,
聂砚白得到想要知道的信息,脚下也再多出一具无头尸体,他揉搓着下巴,浑然不顾手上还有鲜血。
思考些许后,他看向弘安郡方向,小声嘀咕:“是不是又回去了?你觉得呢?”
春鸳一直全神贯注,赶忙回答:“回禀前辈,很有可能。”
刀狂嗤笑出声,向着集镇外行去:“想来马上就会见到你家主上了,他看到你被我驯服的这么乖巧,会是什么反应呢?”
春鸳踩着碎步跟上,默不作声。
至于实话实说,她是不敢...没了利用价值的下场,这位妇人最近见到太多。
天穹上的鹅毛大雪还在下,没有任何改变,它依旧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雪落,血藏。
白雪将一切血腥,肮脏事物藏于地底,只给世人看那圣洁的一面。
集镇中,众女从惊吓中站起身来,她们望着赤膊汉子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
兔女扪心自问,如果事先知道这汉子杀人不眨眼,还会这么勇敢吗。
想到这,她将目光看向其他人,同伴们也望了过来,姑娘们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她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犹豫后的坚定。
我们坠落,破碎,掉入深渊,
但我们又被人托起,治愈,
因此,我们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