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散了吧,王爷无力地摆了摆手(3)
五更子他们进庄时,太阳还没出来。这样说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太阳出来了,但他们没看到。看不到云,整个天空仍如早晨一样那么亮,既不通也不透。偶或有一两只鸟叫一声,向空中飞去,想穿出一个洞来,可是,鸟穿过去了,洞却没有。太阳仍不知在哪。五更子望了一眼香。
香今天穿了一件红袄,脸上有些潮,不知是霜还是雾润的。
霜?雾?
五更子有些懵,一般来说,有雾不会有霜,有霜不会有雾,可今天……五更子就再看天。
天被枣枝给拦了一下,比原来有了生机。风轻轻吹动,枣枝就随着一划一划,仿佛在天空作着画。
前面有人背了粪框拣狗屎。
香突然指着那人,笑了起来,说五更子你看。
五更子早看到了。
这不是要走狗屎运?
香小姐。五更子眼睛睁大了起来。你——
我怎么了?
没疯?哦,不,是孬,没孬?
你才孬。
香说完,向前走。
拣狗屎的看了他们一眼,拐上了另一边。他们走了过去。
走了过去,前面,就是王府了。
王府门前一片沉寂,既没锣鼓声鞭炮声,也没人进进出出,有的,是几条狗站在那,见香他们过来,有些好奇地望着他们,却并不叫。
狗见陌生人都要叫的。
香小姐,狗认得你这个新主人呢。五更子想轻松下气氛。可香又魔怔上了,歪了头望着五更子,问什么是新主人?
新主人——五更子回答不上来。他不知怎么回答,答你过来给王爷做了小,不就是主人?可这情形,像王爷纳小吗?如果是纳,要不这王爷不懂礼数,不图吉利,要不就是看不起我们户爷,抑或是拿香小姐没当人。五更子气不由就喘得粗了,说香小姐,你怎么想?
香笑了一下。
唉,五更子恨恨地捶了一下自己脑袋。
好在,这时门开了,一个长工走了出来。
长工?似又不像。长工都是穿短装的,可他,却穿的长袍。难道他就是王爷?虽然“王爷”在五更子耳朵眼里都结了茧,也曾远远地见过,但要说王爷长什么样,一细想,还真想不出来——五更子知道,在他们江东,户庄也好这王庄也罢,老爷都不设管家或账房,一应大小事务,均由老爷自己亲力亲为,就连长工,也不多设,只设几个日常浆洗煮吃的佣和一两个跑腿打杂的,譬如户红子之前,就是负责浆洗煮吃,他与驼背,负责跑腿打杂,否则,他就会说这长袍是管家或账房了——
这时,长袍说话了,问是户庄户爷家的吗?
五更子赶紧上前施礼,他知道,这礼不是他施的,是替香小姐施的呢,是希望对他们户庄的香好一点。
长袍大概没想到五更子会施礼,忙一边还礼一边说,请,我们老爷在堂上等着了。
哦,原来看似波澜不惊,内里,他们进庄,王府早就知道了。
五更子望了一眼香小姐,意思是香上前。
香就上前。
可是,刚要进门,突然,不知从哪就蹿过来两位老妈子,一人端了一盆水,一人用手中带了叶的枣枝,细细长长的枣枝,先是对着香轻轻拍了拍,然后才蘸了那盆中的水,向她连洒三下。一边洒一边嘴中还念念有词,什么“一洒露,主家开金铺;二洒露,主家添福寿,三洒露,主家堂上有麋鹿”。香对那拍,没有感觉,对老妈子的唠唠叨叨也没什么感觉,可对那水,那连洒三下的水,却是一惊,仿佛一道青光,是的,是青光,蓦一下袭进了她的一直混沌着的脑海。
只这一下,香感到自己仿佛是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既莫名其妙又诧异不已,望了眼仍在那念念有词的老妈子,又望了眼一边的五更子,似乎这才想起来她现在在了哪,又是怎么来的,立即低下眉,走了进去。
上到堂上,王爷坐在那,一手抚了茶盏,眯着眼,看着香,只是那么看着。
香原本低了眉的,半天,没听见声音,便抬起头。
抬起头的香,看到的是一双笑着的眼睛,不是那种纳了小的兴奋的笑,也不是那种纳了小的抑制不住的笑,而是,一种平静的欣赏的笑。
你叫香?
是,老爷,是您用五十棵枣树苗换来的香。香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