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铜三部曲:金枝

第17章 散了吧,王爷无力地摆了摆手(6)

    水烧开了,王香与大家一起烫起已宰杀好了的牲口,然后开始拔毛。

    这拔毛,鸡毛最好拔,一推就全掉了,也没有毛桩;鸭也还好;最难拔的是鹅。那鹅毛不仅不好拔,而且要么拔不动,要么连肉带皮一起给拔了,之外,还有细毛桩,拔得人心里也长了毛般烦不胜烦。

    水不能太开了。一位包了条蓝帕巾的大嫂对正拿着瓢往盆里的鹅身上浇的藤花嚷道。太开肉就油了,一拔一大块肉。

    藤花就让王香帮她往盆里兑冷水。可是王香不知应该兑多少合适,一边兑着,一边不停地行了吗行了吗地问着。藤花一年也只做这一次,到底要兑多少,她心里也没数,一边试着水温,一边烫得咝咝地甩着手。蓝帕巾见了,放下手中正褪着毛的鹅,过来接了藤花的这只,对王香道,不能浇在(鹅)身上,要兑到盆里。王香就往盆里倒。可还没倒上半瓢,蓝帕巾就叫了,说好了好了,再兑就不叫烫了。

    不叫烫?那叫什么?王香问。

    蓝帕巾被王香这一问,给问得笑了,抬起头,虽然手仍在不停地翻着鹅的头、脚、尾,说你说叫什么,叫洗澡。说完,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一笑,王香藤花也跟着笑。

    其他人见她们笑,不知她们笑什么,不由也笑。

    笑声中,一只只刚还长着毛的牲口,就成了一只只胖乎乎白生生的肉了。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起风了,天一直阴着,要下不下的,进入腊月来,似乎一直都这样。有长工抱了一堆枣树桠过来,说那边猪杀好了,马上要祭祖,你们这边怎么样。

    怎么样?是指牲口毛褪得怎么样了。

    蓝帕巾道早好了,你这就要拿过去吗,土根?

    长工叫土根。

    土根放下枝桠,拍了下手,说好了我就拿过去。

    王香,拿只鸡给他。王香就从一堆鸡中随意拿了只递过去。

    公的。土根没接,指了一下那一堆白生生的褪尽了毛的鸡。哪有拿母鸡敬祖宗的?

    还分公母?之前在户庄,每当祭祖时,王香知道有整鸡,但从来没注意是公还是母。听土根说过后,她放下手中的母鸡,按他指的,拿了一只公的。

    土根边接边望着王香,说你就是户庄过来的?

    王香笑了一下。

    在家没做过事?

    王香想说做过,可做过什么呢?她想了想,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过些什么。就又笑了一下。

    傻笑。

    喂,你这土根,拿了还不快走。藤花推了一把土根。在这饶什么舌?你管人家做过事没做过,人家是小姐……

    小姐呀,户家小姐。土根边往外走,边念叨着。

    你是不是想用鸡屁股紊一下嘴。蓝帕巾拎着只鸡对土根扬了一下,然后抬起脚,作势踢过去。土根一让,跑了。

    紊,是这里的一个风俗,谁家的小娃喜欢多嘴多舌,三十晚上就用鸡屁股在他嘴上紊一紊(擦一擦)。而且这紊还有学问,就是要将小娃拉到门后,不让人看到。据说紊了嘴的娃,下回遇别人说话,就不再插嘴舌了。

    看着土根落荒而逃,藤花、蓝帕巾还有王香都大笑。

    笑过之后,大家开始将收拾好了的牲口码放好,往灶房里端的端提的提拎的拎——再下来,当是剖的剖,切的切,准备下锅。

    土根拿着只鸡过来,杀猪佬早已将猪头割了下来,放在案上。那边,有几个长工正在摆放祭桌,上面已布上了鱼、肉、豆腐等,见了土根,有人喊猪头。意思是让土根将猪头一并拿过去。土根就又重新回过身,一手拎了猪头,一手拎了鸡,向祭桌走。正走着,冷不防,一团泥块飞了过来,直向土根。原来几个小娃在一边游戏,瞄着一棵枣树砸,看看谁的泥块能从两根桠中间穿过,结果,一小娃砸偏了,砸向了正走着的土根。土根本能地抬手去挡,啪,泥块砸在了猪头上。

    猪头立即出现了一大块污迹。

    土根吃了一惊,这可是大忌——在所有祭品中,这猪头顶顶贵重,不要说被泥污了,就是不小心划了一道印子,也会被认为对祖宗的不敬;不敬的后果,是来年一年主家都不顺,更谈不上旺,甚至有灾有难。

    那个喊猪头的长工立即跑了过来,从惶恐的土根手上一把接了猪头,伸出自己的袖子,一边擦着一边紧张地向四周看着,看看有没有人看到。

    看倒是没人看到,可主家,也就是王爷府上,没等到来年,就灾难了起来……

    三十晚上祭祖摆上猪头,插上香,跪拜,这叫隆重,在王庄,也只有王爷一家如此,在其他人家,既没有能力这么隆,也没有办法这么重。但有一样,却与王府一样,那就是烧纸钱。有钱没钱,烧纸过年。过年了,活着的人要过,死去的人也要过。因此,三十晚上祭祖的最后一项,就是给祖宗烧纸。

    在哪烧?

    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