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帝京

第31章 仇雠

    许伯钊这时要是还不知道人家在收拾他,他就不叫许伯钊了。

    能改慈幼局章程的,自然是慈幼局的官方代表,苏通判估计有份。

    至于私章,它的印样就留在钱庄,如果钱庄在这事件里有份参与扮演不光彩角色,摹刻一个又有何难?

    让他更为吃惊的是,海阳县还说,许家旁枝的二房自我检举,说和隆亨商行一起通过做账串谋偷税逃税,许家二房已经把账本交上去了。

    正当许伯钊召集管事清点帐目,准备应对时,海阳县又有第二桩事找他麻烦,说是现有平民赵四之妻,状告许伯钊纵容恶奴,打死平民赵四。

    赵四?赵四夫妻曾是自家奴仆,不过因为品行不端早已经逐出了吗?

    后来因为他们在婚变事件中,挑唆在前串谋在后,已经交给林知府去发落了呀,怎么又变成是被许家打死的呢?

    但是不待许伯钊想明白当中发生什么事,海阳县的衙役已经迫不及待的,连夜举着火把就冲进许家拿人。

    许平因为不想去县学和林文佐当同学,已经去了揭阳同学的家塾读书,许直夫妻正好回去外家探病不在,算是暂时逃过一劫。

    衙役不打招呼直接冲进后院,把各房都搜查了一遍,见到金银器皿值钱之物,尽数搜刮待尽,田氏略略和他们理论几句,就被推倒在地。

    许伯钊碰巧这晚在秦氏房中陪她说话,听到动静大了,还以为自家时运衰落到这种地步,竟有强盗上门,没想到出来一看,这些强盗是穿官服的!

    众人的目标原本就是许伯钊,见到人就立刻捆起来带回县衙,才不至于再损伤人口,后院损失的主要就是金钱财物。

    海阳县打起灯笼火把,照得光如白昼,连夜审讯许伯钊。

    就算真是我的家仆打死人,也犯不着这么大阵仗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抓到了江洋大盗呢,许伯钊心中有气,挺然站立。

    海阳知县见他不肯下跪,把惊堂木打了一打,说:“果然是地方豪强,见了官府还这般傲慢,可见平日是多么肆行无忌了!”

    许伯钊说:“赵四本是我家奴,因为品行不端逐出的,又多行不义,当日已禀报过知府大人,送由他处置,何来被我家仆打死一说?”

    知县大人就发怒了:“公堂之上,还敢咆哮本官,又无故攀诬知府大人,可见你平日有多豪横!我如今先不问你这杀人的事,就你这抗逆父母官,就该治你的罪!”

    他一声喝令,教拿下去打,当时就有衙差上前把许伯钊按倒,一五一十地打了三十大板,只打得血肉淋漓,站都站不起来。两个衙差上前强行把他拖下去,丢到监里。

    到了第二天,许直也被投入狱中,许伯钊这时才意识到,对方不仅是找自己晦气而已,而是在谋算他身家性命。

    伍骞越的信使,把潮州的事情打探了个明白,连忙向泉州飞鸽传信。

    潮州府号称滨海邹鲁,文化昌明之地,也不是没有人物的。

    没两天,就有谢家黄家庄家等乡绅达人,又是遣人给林知府送信,又是亲自上门拜访他,都是询问许伯钊到底出了什么事。

    又对林崇礼说,海阳县这么搞,是要寒人心的,您这个知府到底管还不管了?

    林知府一脸担忧地说,我也气着呢。可是我既是许伯钊亲家、又是海阳县的上峰,所以不能不避嫌呀。

    他拍着胸口发誓,要是海阳县贪赃枉法,他第一个不放过,可是,要是亲家真的不清白……

    林知府的忧伤溢于言表:“如果伯钊真有事,许家的家人子女,我必定一力承担起照顾的责任。”

    大家见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才明白这事根本就是他的意思,海阳县不过是奉命行事。

    只可叹许伯钊枉结了这门婚事,结的竟不是亲家,是前世的死仇。

    既看出林知府手段阴狠,众人就不和他白耗了,回去闭起门户,书信却一封封向城外飞去,有往泉州的,有往省城的,有往京师的。

    一个东南小城的小小商人,并不值得那些能动用镖局、驿递、军马等通信渠道的人物操心。

    但是,如果商人的案情可以撬动一些势力角逐,就值得了。

    这些书信累倒了很多人和马,不过后面还有代表不同势力不同立场的信鸽飞来飞去,以更快的速度奔忙。

    本地乡绅大佬都来出面干预了,林知府再有恃无恐,也要防着过犹不及,所以不得不暗示下去,钱财到手就算了,先别急着把人往死里整。

    他忙了这一场,拿着到手的帐簿清单,叫账房来向他逐一解说明白,才笑着对心腹林勇说道:“这下倒是有得向赣王殿下表功了。”

    林勇说:“谁想到呢,这海阳县倒是个能干的,许家二房又这般无耻。”

    林知府本来以为,借着慈幼局的事,掠点浮财,也算对许伯钊小惩大戒。

    嫁妆被许家拿回去不妨,却得挤他十万八万银子出来补偿补偿,再叫许伯钊送上隆亨商行几成股本给自己。

    以后,林家在外面做官,许家在后方金摇动支持,大家亲亲热热做亲家,可不是好?

    谁知道许家大房的许伯钊脖子硬,许家二房却膝盖软,主动提供了许多陈年往事、恩怨旧账,附和海阳县诬陷许伯钊。

    他只想到,只要许伯钊倒了,就轮到他们二房做大,却不想自己在别人眼中,也是一只大大的水鱼。

    许家大房的米盐生意,二房的糖棉生意,过去就是远远看一眼、羡慕一下,现在突然两样都送到他面前……不由林崇礼不动火了。

    他早已依附了万贵妃所生的赣王,除了朝堂立场上要紧跟,财物进贡也是要紧的。

    如果把许家的生意夺过来,自己只要大房的隆亨商行,把许家二房的生意送给赣王,就凭这份能力,赣王还不设法把他迁到更富庶有油水的地方去?

    林知府在那里凯歌高奏,林夫人收了海阳县令的孝敬,都是从许家搜刮来的金银器皿、首饰衣料,暂时不和许芳姿怄气了。

    这一日,因为许芳姿奉承得她心情好,林夫人还主动提议许芳姿可以回嫁家看看,又暗示她这一趟回去,能扫点啥回来就尽情扫。

    许芳姿看不起婆母的贪婪样子,可是回娘家却是巴不得的。

    自从听说海阳县衙门的人抄了许家,许芳姿就又是生气又是激动。

    气的是自家财物凭什么便宜外人,激动的是自己回去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她的心里一直记着仇,当日田氏竟敢当着她的面砸了那顶赤金嵌蓝宝凤冠,这个场子却是要找回来。

    而且田氏的私房可比丁氏多得多了,能拿的要拿,拿不走的,也要当面砸给她看。

    没想到,婆婆都答应了的,林文佐却不给她去。

    这还是成亲以来,第一次,他敢对自己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