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二章 伞兵腿袋;大明地方官竟如此之怂?
“看看先抓谁……”
返回侯官县寅宾馆之后,周长风便开始与其他人一起琢磨该由谁入手了。
既然造船厂一事还惊不动大鱼,那就加大波澜,迫使对方按耐不住先动手。
尽管有钓鱼的味道,可眼下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皇帝与朝廷都没闲心在这件事上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心血来潮的沈瑜在尝试以咖啡代绿茶,此刻他边搅和着杯子边说:“这一府的海关基本烂透,随便逮,意味足够了。”
周长风翻阅着名册和调查附录,沉吟道:“还是得来个大的。他们太精明狡猾,我们要靠信息差才能赢。”
他指着一页纸说道:“这样,先从这个户局开始,接着是经历司,然后是海关……”
罗符点头道:“的确,对付这些老奸巨滑之辈,就应该直截了当一些,否则容易被他们识出破绽。”
挑了职位高低不一的四个人之后,领命而去的崔铨便召集部下准备上门拘人了。
如果是在京师应天府,上门逮捕京官是需要刑科给事中专门签发的批文才行,作用相当于更高级的逮捕令,它长期以来被明人称之为“驾帖”。
在正统、成化年间,不仅仅普通衙役需要遵循这个规矩,即使是锦衣卫与东厂抓人同样需要驾帖,但随着制度混乱、管理能力下降,这一规矩就逐渐荒废了。
如今周、沈二人可以临时全权处置事务,签发逮捕一些中、低级官吏的驾帖是完全符合规矩的。
相比起朱泠婧的犹豫与担心,周长风可以说全然没有顾虑。
即使福建一省瘫痪上几个月,在大战爆发的开始阶段无法正常运作又如何呢?
事实上仅凭广州一省与小琉球一岛两者就足够支持明军没有后顾之忧的南下了。
只能说皇帝和朝廷太把南洋地区的对手当一回了。
这一次,马来半岛的英印军将要面对的可不只是历史上的自行车大军了,而是由正儿八经的坦克和卡车组成的战斗群。
因为稳坐钓鱼台、不急不躁的缘故,周长风还有闲心向伞兵一团的官兵们了解大明空降部队的各种情况。
不同于德国人与俄国人对伞兵单位的执着与大力度支持,大明空军所属的伞兵单位规模就要小很多了,时至今日也只有三个团而已。
作为训练难度和部署难度最高的“常规”力量,合格的空降部队的组建成本实在是太过高昂。
且不提其它方面,单单是人手一副的降落伞就是一笔不菲的开销——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丝绸织物,虽然不是一次性用品,但耐久性不佳。
而且空降部队的战斗力也十分堪忧,毕竟他们的进场方式决定了注定缺乏重武器,而且在落地以后是处在无序、无组织、各自为战的状态。
但纸上谈兵肯定没有说服力,所以眼下空军方面曾专门组织过模拟对抗演习,就是去年年初的事。
当时参与实战模拟的是伞兵二团,地面假想敌扮演者是陆军第二十七步兵师,后者实际部署范围比较宽阔,整个师一万余人分布在方圆数十平方公里的广袤范围中,机动兵力十分拮据。
然而陆军依旧做出了很有效的应对——他们笃定空降行动的局限性很大,对方必然会优先选择平坦开阔地实施空降,故而提前派出了一些步兵分队在这些地方守株待兔。
那开阔的原野上,一挺重机枪、一挺轻机枪、一门迫击炮以及仅有二十人所组成的步兵分队占据了土坎、山包之类的有利地形,并在阵地周围布设了铁丝网与地雷,还仔细的做了良好伪装。
在这之后,陆军大爷们就悠哉悠哉的在阵地里喝茶、烧烤、打牌、睡觉了。
于是乎,当漫天的机群飞临,投下无数的伞兵之后,整片天空就被洁白的伞花所遮蔽了。
然后,陆军大爷们就把重机枪抬高了仰角……
伞兵们有相当一部分人刚一落地就被导演协调队的人判定伤亡,而之后的进攻行动更为糟糕。
一群处在开阔地的散兵游勇面对从未中断的对方机枪与迫击炮火力,光是集结就耗费了许久,而进攻更是尴尬至极——仅有迫击炮可以在短时间内组装好还击,没有足够支援火力的伞兵们不得不艰难的一点点推进。
最后,当拔除掉空降地域的四、五个预设反空降阵地之后,伞兵二团已经判定伤亡三分之一了,团长都被判定”遭对方迫击炮击毙”。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耗时过多,以至于陆军有充足的时间再组织预备队来围歼他们。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凡事凭实际说话嘛。
模拟演习的结果证明了空降部队的孱弱,明军内部鼓吹“发展大规模空降部队”的人士在那以后也偃旗息鼓了。
所以现在大明空军已经把伞兵单位当作一种应用场景特殊的快速力量来建设了,不指望他们能和陆军野战力量硬碰硬,于是不再扩大规模。
比如说夺占油田的行动中,伞兵们就能发挥有效的牵制作用。
又或是遇到敌军夺路逃窜的情况,也可以迅速投入一支伞兵单位,在敌军必经之路后方实施空降,截断敌军的退路。
总之,这将会是一个作用特殊得无可替代的辅助,但想让它成为主力就是强人所难了。
“话说你们的装具怎么样?腿袋能塞得下长枪吗?一米差不多就够了。”
周长风忽然想到了大明空军计划为伞兵单位采购自动步枪的事,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伞兵一团二营副官是个大高个,国字脸,壮得跟头牛似的,他迷惑地回道:“腿袋?那是啥?”
“嗯?”这下轮到周长风惊讶了,他比划了一下,接着问:“就是装武器的袋子啊,挂在大腿之下或者旁边的。”
“呃呃…听说过,不过咱们没用。”
“那你们空降部署的时候怎么投放武器?单独空投?”
“您指的是兵器空投箱吧?”二营副官理所当然地说:“是啊,我们都是拿专用的箱子单独投放。”
这不科学啊,人装一体空投又不是什么很难想到的点子。
人与装备分开空投的制约太大了,伞兵本身只携带随身的伞兵刀和手枪,而步枪、冲锋枪、轻机枪、手榴弹等等兵器都单独装在空投箱里。
然而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天知道空投箱能不能准确落地,有时候误差能有成百上千米。
在取得空投箱之前,精锐的伞兵们只是一群“仅有寸铁”的散兵游勇。
历史上克里特岛战役时,德军伞兵们就面临了这样的窘境——甚至只能使用手枪和全副武装的英军进行激烈战斗。
“啧,问题大了。”周长风嘀咕道。
他突然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而且还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腿袋”和“人装一体空投”是英国人开的先河,随后推广到全世界,但这本身并非什么高精尖的东西。
太逗了,自己潜意识中默认已经有的东西居然没有?
这要是真开战了,百里挑一的精锐只能拿手枪和荷印军那样的不入流垃圾货色战斗,岂不是能把人气死?
光是想想就让人血压飙升,不行,必须立马搞清楚前因后果!
设计师应该被送去西伯利亚挖土豆!不对,这是在大明,应该贬谪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妈的,什么鬼情况!”
因为过于不爽,所以周长风把手头上的事暂且抛之脑后了。
随后,他直接把电话打去了兵部空军处。
面对这一通莫名其妙的兴师问罪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吏员明显招架不住——可以说周某人的忿意都快从话筒中钻出来了。
“这…周长官、周待诏,我不清楚啊,您且稍后一下,我去喊人来,息怒、息怒。”
话筒中只剩下了依稀的背景音。
一旁的沈瑜禁不住权道:“气大伤身,及早发现及早处置嘛,唔…这问题很严重么?”
气呼呼的周长风顺手拿起茶杯把里边剩下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回道:“你家娃多大了?”
不明所以的沈瑜愣了一下,“六岁多了。”
“如果这时候他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伱说你来气不?”
“……”
少顷,电话那头终于又传来了声音。
“喂,周待诏么?是这样的,你质询的事其实曾经有过尝试的,只是效果不尽如人意,故而被搁置了。”
“有试过?不理想?”周长风闻言就皱起了眉头,“你是谁?”
“在下是本处佥事,这是前年秋的事,我大致还记着。”
“行,为什么说不尽如人意?”
“主要还是强度问题,现有的降落伞无力支撑那么重。你想,兵器弹药加一块得多二十斤,当时试的时候屡次出现挂绳崩断的情况,太危险了。”
显然周长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反问道:“所以呢?就没下文了?”
“是的,空军单位本部觉着还是稳妥第一,出现这种意外得不偿失啊……”
“不,所以为什么不加强降落伞?”
“呃…当时给的说法是,一来会增重,二是兵士反应那样碍手碍脚不便行动,三是又要重新订购开销不菲。”
“都不是不能克服的难题。”周长风冷笑了一下,沉吟道:“我这么说吧,事关重大,直接影响到未来的战争计划能否奏效。赶紧重启该项目,立刻马上。”
“嗯?”对面的空军处佥事明显不相信他的话,觉得言过其实了。
而且,身在外地远隔千里突然冒冒失失的打个电话来,也太拿军国之事当儿戏了吧?
沈瑜使了使眼色,示意周长风措辞严厉些——特权之所以加上“特”字,自然是非同寻常的。
后者眨了眨眼,然后十分严肃地说:“鬼知道什么时候开战,设计、量产、熟悉、练习都需要时间,事急从权,拖不得了,福州的事情了结以后我立刻回京检查。如果有谁敢刻意拖拉,我第一个起诉他!”
说完,周长风便直接挂了电话。
他郁闷地吐槽道:“真的是环环相扣啊,如果伞兵部队的牵制任务没能奏效,油田和炼油厂被荷兰人完全破坏的话,我们想要修复可就难了。”
沈瑜自然不了解具体技术细节,但他清楚这一连串事情的后果。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宽慰道:“哪怕泰西那边今日就开战,咱们也还有个把月的缓冲时间。”
大哥!你可别乌鸦嘴啊!
颇为无奈的周长风捂着额头连连摆手,“别别别,要是真被你言中了,那可就尴尬了。”
由此,原本因为一切尽在掌握而显得十分平淡无聊的福州之行突然变得紧张了些。
出乎意料的反常事让周长风十分无语,以至于他开始认真思索还会不会有类似的情况。
在此期间,冷酷无情的伞兵们已经高效的完成了缉拿行动。
雷厉风行拒不开门就硬破门,四名职位高低不一的官员都被准时逮捕归案。
“老虎”们原以为皇帝和朝廷不会把事情扩大化,所以一直在千方百计的和京城那边斡旋,同时耐心等待着调查队与钦差的离开。
其实他们大体猜对了,但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皇帝还是下定决心变卦了。
常乐造船厂一案所牵扯到的人有限,充其量只是几只苍蝇和一只老虎幼崽罢了。
但海关之事不一样,要是深究起来,布政司、按察司、都督府都得“遭殃”。
而且,可不仅仅只有海关一件事。
既然开了扩大化的头,那朝廷是不是还想继续顺藤摸瓜追查、深究其它的事呢?
在时不时放出些混淆视听的消息的同时,周长风一行人耐心地等待事情发酵了几天。
在十二月上旬的最后一天,关于“专案调查队将于明日紧急返京”的消息迅速在福州府上下流传开了。
这似乎会是彻夜难眠的一夜?
不过诡异的是这一整晚都十分安宁,预想中的大胆之举并未发生。
一大清早,队伍上上下下二十余人登上了轿车和客车,启程前往机场。
“他们哪那么容易上套?周兄,当初就该听我的。”沈瑜如是道。
“没事,反正挨批的不是你。”格外郁闷的周长风讪讪道。
奇怪,这大明的地方官怎么这么怂?
朝阳东升,车队行至了城郊结合部,砖瓦屋舍俨然,鸡鸣声此起彼伏。
但就在这时,一辆红色的油罐车相向而来。距离愈来愈近,可它并未减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