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费娅又来到了一所学校门外。

    那里正在教授一篇古文，传来了朗朗读书声：“我梦想有一天，这个国家会站立起来，真正实现其信条的真谛：‘我们认为真理是不言而喻，人人生而平等’。我梦想有一天，在佐治亚的红山上，昔日奴隶的儿子将能够和昔日奴隶主的儿子坐在一起，共叙兄弟情谊。我梦想有一天，甚至连密西西比州这个正义匿迹，压迫成风，如同沙漠般的地方，也将变成自由和正义的绿洲。我梦想有一天，我的四个孩子将在一个不是以他们的肤色，而是以他们的品格优劣来评价他们的国度里生活……”

    听到这里，费娅捂着耳朵，使劲摇头，“这篇课文以后大概要成为天书了，对于那些没有睡眠，无法做梦的学生而言，《我有一个梦想》就是一部彻头彻尾的恐怖片……”

    她还没有说完，突然从左侧挤过来一个中年男人，把她推到一边。

    中年男人立刻占据了直播图像的中央位置。

    他个子较高，头发脏乱，脸庞消瘦，嘴唇发白，简直就是愁眉苦脸。

    苦脸男将脸贴近，几乎就是挨着摄像机镜头了。

    他说：“各位朋友，我叫卢卡，听我说，千万不要取消睡眠，千万不要取消睡眠。听我说，我昨天遇到了两个研究员，他们原本出版过一本研究睡眠和梦的书籍，但现在已经改行了，说是从事纯天然绿色健康食品行业，我告诉你们真相，实际上是当上了屠夫。我想说，取消了睡眠，他们并不是最惨的，你们看看我，一个所谓的出版商，一个购买了许多联邦出版授权的悲剧。那两个研究员以及他们同事、老师和祖师爷出版的书籍，我都拥有授权，甚至于那些古代典籍比如《周公解梦》、《红楼梦》、《梦的解析》之类，我也拥有授权。几乎所有关于梦的研究资料，我都有授权，授权期限还有一百二十年，如果你们同意法案，我就会立刻破产，我肯定活不下去了，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只可怜我那幼小的女儿，她就要变成孤儿……呜呜......”

    男子抽噎起来。

    费娅轻拍着他的后背，“大叔，你坚强一点，生活中难免会遇到坎坷，即便经商失败，你将来也可以靠领取联邦退休金度日。”

    男子叹气道：“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就以为我很老，其实我离拿退休金那还差六十年，破产后怎么熬过六十年呢？太惨了，太惨了......呜呜......，都怪我，去参加什么竞标，还借了一笔钱。”

    “那你为什么去竞标？”

    “那一年我的女儿五岁，经常说起在梦里见到了妈妈，我才关心起人的梦境，才翻开了梦的书籍……”

    任何一名网红听到了“女儿梦见妈妈”，都会感到必须紧紧抓住这个故事。

    费娅问道：“哦，你女儿现在多大？”

    “现在七岁了。”卢卡回答。

    “你女儿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妻子，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费娅想当然地问道。

    卢卡摆摆手，“去世？没有，没有去世，但她在女儿四岁的时候抛弃了我们。”

    有点意外，不过费娅仍想知道完整的故事，“她为什么要抛弃你们呢？”

    “她说我这个人没有前途，会有一天亏掉家底。”

    费娅点点头，“这一次你是会亏掉家底。”

    卢卡又有点哭腔了，“我承认，她是有一些预见力，她早就说过‘那个满嘴谎言的家伙会当上联邦总统’，后来也得到验证。”

    还是没摸着头脑，费娅不得不接着追问：“她抛弃你还可以理解，但为什么抛弃了女儿？”

    “因为那个叫尤里的完全不打瞌睡的家伙觉得我女儿是个累赘。”

    故事多了一个尤里的角色，费娅只好继续问下去，“尤里是她的情人？”

    “以前是。”

    “为什么‘以前是’？”

    卢卡耸耸肩，：“她后来也抛弃了尤里。”

    费娅感到，卢卡妻子的生活太乱，可能也无助于争取投票，她决定改变方向，“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伊莉娜。”

    “多么可爱的名字，可以带我见见她吗？”

    卢卡爽快地答应了费娅，带她去见女儿。

    卢卡家离得不远，飞行器只需要三分钟就能到达。费娅驾驶的飞行器能垂直起降，在空中悬停，一共拥有四个座位，那些更大一点的飞行器能提供六个甚至更多数量的座位。但是，这种飞行器不是最先进的，曾经有一家飞行器制造商发明了躺着飞行的全自动飞行器，这种新式飞行器节省了百分之二十的能源，并将飞行速度提高百分之三十。起初，市场的反响相当热烈，毕竟新式飞行器更加经济更加环保。

    但客户在试用一段时间后纷纷放弃了新式飞行器，他们说，在马车时代人们坐着出行，在汽车时代人们坐着开车，一旦在飞行器时代人们需要躺着飞行，就会感到浑身难受，无法适应。放弃新产品的客户越来越多，甚至连舆论的风向也在改变，媒体大肆宣扬竞争对手的论调：“人类需要的是一个有尊严的出行方式，而不是躺在一个金属棺材里到处乱飞”。

    这家野心勃勃的飞行器制造商虽然拥有更好的技术，并能降低出行的成本，但终究没能挽留住客户，经营业绩惨淡，最终破产。

    飞行器将费娅和卢卡送了卢卡的家门附近，那是在一个相当吵闹的街区，卢卡的房子位于六层楼的第一层，这种房子专门由联邦政府提供给贫民使用。

    卢卡站在门口说了一声“身后两位都是我的朋友”，门就自动打开了，费娅和她的机器人助手跟着卢卡的脚步一起走进了家门。

    卢卡的家里比较简朴，里面没有几件现代家具，但还算干净整齐，像是刚刚被打扫过。

    他们走到一个房间门口，看到里面有一个梳着辫子的小女孩坐在那里，头发有点枯黄，应该就是伊莉娜了。

    她正和一个小号尺寸的奥玛机器人说话。奥玛身上有好几种不太协调的颜色，可能是掉过漆，然后又被儿童彩笔之类的工具补上了色彩。

    机器人应该很久没有被专业维护过了，也许它被买回来的时候就是个二手。

    卢卡正要呼唤小女孩的名字，却被费娅伸手阻止了，费娅还示意他不要出声。

    卢卡果然没有出声，这个男人很容易屈从女人的意志，尽管如此，所有女人还是对他很不满意。

    伊莉娜对奥玛说：“奥玛、奥玛，妈妈在哪里？”

    奥玛回答她：“抱歉，伊莉娜，我无权查阅你妈妈的位置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