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铁的内心极度痛苦，又无比自责，如果不是因为他，紫荆怎么可能需要来到北非，又怎么可能丢掉性命。

    机器人护士从苏铁手中接下遗体，将遗体放入自动担架，盖上了白布，送去太平间。茉莉和紫楠一路跟着自动担架。紫楠完全不能相信这个现实，他大喊着妈妈，希望得到一点点回应，他边走边哭，边哭边抹去眼泪。

    这里有许多可供休息的座位，苏铁却坐到了墙边的地面上，低着头，用手捂着脸，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就是新的龙焰指挥室，龙焰是北非军队未能亮出的最后一张王牌。由于撤离紧急，操作龙焰的终端被留在原来的司令部里，来不及拆卸和搬运，而现在，它们已经被埋入地下两百米深处。

    苏铁麻木地坐在地上，一些对话还是传进了那个麻木的大脑。

    “要操作龙焰，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人的大脑当作终端。”

    “可是，只有超级网络部队才能做到这一点。”

    “两支超级网络部队，马里奥和玛丽都已全部战死，已经没有人具有这个能力。”

    “所以，你们必须让我来试一试。”

    “指挥官，你很有可能会变为植物人，而且你的角色也不允许你冒险。”

    “在这里，我最接近值得改造的水平，因此，只有我能给维修工带去毁灭性打击。”

    苏铁听到了令他刺痛的三个字：“维修工”。如果不是这三个字，一家人已在联邦首府安然入睡，再过几个小时，紫荆又会起床做好早饭，然后，一家人就会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度过一个新的清晨。但那个三个字毁灭了紫荆，毁灭了茉莉和紫楠的幸福，这比毁灭苏铁自己还要令他痛苦。

    悲痛化成愤怒，愤怒在心里撞击，他突然发出了惊人的咆哮：“我要你的狗命！”

    这个麻木痛苦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僵硬地朝伊莉娜等几个军官走去。

    所有人立刻注意到这个男人的表情和动作都不正常。

    或许他已经发疯。

    苏铁问伊莉娜：“你们有多少台武器？”

    却不像是一个疯子的语气。

    “一千台龙焰。”

    “能毁灭维修工吗？”

    “这是我们的王牌，也是最后的希望。”

    “那么，你适合操作龙焰吗？”

    “并不合适。”伊莉娜回答。

    “那就让我来吧。”苏铁说道，这丝毫不像一个请求，更像是一个命令。

    伊莉娜想起，眼前这个男人能够拿到联邦五一劳动奖章，是因为他高效地管理了一万台快递运输机。

    伊莉娜说：“我必须提醒你，你可能变成植物人，如果工作超出大脑负荷，会很快引发死亡。”

    “无所谓。”苏铁说道，死是一个值得期待的结局。

    “把它们交给我吧。”

    伊莉娜迟疑了一下。苏铁能够操作一万台快递运输机，这说明他拥有很高效的并行处理能力，此外，这里也没有任何更合适的人选，因此，北非军队的王牌只能托付给这个第二次见面的快递员。

    伊莉娜说：“跟我走吧，改造大脑需要五分钟时间。”

    伊莉娜领着苏铁进了旁边的房间，那里面有一个机器人医生和一台大脑终端改造机器。

    苏铁没有片刻犹豫，坐到了手术位置。

    改造机器启动黑色玻璃罩，遮盖了苏铁的整个头部。伊莉娜在一旁看见里面光亮闪烁，听见了机械旋转的声音，但看不清楚机器进行了什么具体操作。

    几分钟时间过去，黑色玻璃罩被撤去了，系统报告说：“改造已经完成。”

    苏铁立刻离开了手术位置，看起来，他和以前没有任何两样，还是一个正常人。

    然后，伊莉娜带他回到了龙焰指挥室的操作位置。

    和马里奥一样，苏铁也戴上了“俄琉斯”头盔。这种头盔为大脑和网络建立连接，同时将原本进入眼睛的光线和进入耳朵的声音接收下来，要么过滤掉，要么将其转换成数字信号，标记是否紧急，再经网络传送给大脑，因此，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在俄琉斯头盔里统一了格式。

    人类可以戴着这种头盔一边驾驶飞行器，一边在网络社区与人激烈争吵。联邦的交通法规定，戴上俄琉斯头盔进行驾驶，无论你在网络里与多少人争吵，都是合法行为。只不过，俄琉斯头盔的销量极为有限，佩戴头盔的人除了超级网络部队队员之外，就只有那些自以为可以与超级网络部队匹敌的人。

    戴上头盔的苏铁发现，现在只要他能够想到，大脑就能够看到，网络的内容在他脑子里翻滚，他可以随时停止翻滚，放大一张图像或者关闭所有内容，而且所有的操作都不需要他去用手点击。

    苏铁按照伊莉娜的提示，在大脑里安装了龙焰武器的操作系统，他的大脑立刻具备了操作龙焰所需要的全部技能。

    军官们曾花去半年的时间了解龙焰武器和学会如何操作，而苏铁完成这个过程只花去了几秒钟时间，不仅如此，他对武器的熟悉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些教导军官的老师。在这个时代，学习不再是获得知识的唯一途径。

    人类已经创造了太多的知识，每个人都知道知识的海洋无边无际。仅仅在厨艺方面，一个人能把几百道湘菜做好，就算得上非常了不起，如果他尝试着把湘菜的学问弄得比较明白，就需要准备花去毕生的时间。但他也可以完全不做任何学习，只需要将厨艺安装到大脑里，前后花去的时间不会超过十秒钟，然后，别人就应该尊称他为一代宗师。

    安装知识，真是学生的利器，专家的克星。

    只不过，联邦已经立法严厉禁止普通公民在大脑里安装知识，因为安装知识有一个巨大的缺点：它们不能被擦除。当一个人的大脑里安装了机械专业的知识，这些知识里如果有那么一个错误，他将永远没有机会纠正，即便有人告诉他正确的知识，他也一样会不断犯错。安装的知识只能继续增加，不能被修改，还不算是太过严重的问题，严重的问题是如果一个人此前学习过相关知识，知识之间就可能会产生冲突，而绝大多数人不懂得如何调试和解决冲突，他们的大脑在矛盾中无限循环，变得无所适从。每当联邦武装警察要去调查一个人是否曾违反联邦法律安装了知识，他们只需要询问几个针对性的问题，如果被调查者反复质问自己“这样做好吗，不太好，这样做好吗，应该可以……”，警察就可以依据这个症状就违法者逮捕。

    此外，安装的知识还会过分占据大脑的资源，它们毕竟不是大脑自身的产物，得不到大脑的妥善管理，大脑产生知识是已知方法里最节省资源的方式，相比而言，安装的知识所耗费的大脑资源要多出几十倍。

    所以，联邦法律规定，只有在获得警察许可后，普通公民才可以在大脑里安装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