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贞观三年。

    长安西郊外二十里，刘家庄。

    这个庄子不大，只有一百多户人家。

    与其他农庄略有不同，这里的出入口都贴了个招牌，写着大大的“医”字。

    这说明，有医生正在这里开馆。

    ……

    诊台边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长得很漂亮，身上的衣服料子光鲜柔滑，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只是现在，她的脸色青紫，呼吸短促而细微，还止不住地咳嗽。

    很严重的咳嗽，话都说不出来的那种。

    在她身边，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嬷嬷，面色和气，气质如兰，腰中却佩戴一把细剑，也不知是单纯为了装饰还是真的会两下子。

    此时，她脸上满是担忧：“先生，我家小姐从小就有气疾，一直没有彻底治好，拖拖拉拉的，平时倒也不严重，可今天……先生，麻烦您给看看，只要您能治好，诊金少不了您的。”

    说着，她竟拿出了整整一贯钱，放在诊台上。

    “哟呵，出手挺大方啊！大主顾！大主顾啊！”刘方心里一个劲儿地乐。

    不仅是他，几个在后面排队的庄户也都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乖乖！这也太夸张了！”

    “太有钱了！”

    “治个病而已，三文五文顶天了，她竟然一出手就是一贯！”

    “啥家庭啊？一顿几个菜啊？”

    也难怪庄户们震惊，按现在的购买力来说，五十文钱就能买一石米。

    一千贯是一千文，算下来就是……整整二十石！

    相当于一个普通五口之家半年的总收入了！

    “好说，好说，我先给她号个脉！”刘方收敛了笑容，也收了钱。

    然后，就将两根手指搭在小女孩的手腕上。

    眼帘微垂，颇有些老神在在的神棍模样。

    就俩字：专业！

    见他这个样子，周嬷嬷心里略微安定了些。

    今天她陪小女孩外出郊游，却不想在途中突然发病，而且极其严重，远超平时。

    周嬷嬷驾着马车，发了疯似的往回赶，可距离长安太远，小女孩到了刘家庄附近就实在坚持不住了。

    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周嬷嬷看到了医馆招牌，便带着小女孩来了。

    只是……

    “这先生真的行吗？”周嬷嬷心里一个劲儿地犯嘀咕：“他也太年轻了。”

    现在，刘方只有十六岁，嘴上的毛还没长齐呢。

    正所谓寻医访老，纳妾看小。

    治病的时候，谁不希望找个岁数大的？

    就刘方这年纪……也难怪周嬷嬷心里没底。

    可附近没有别的医生，她也只能选择信任，死马当成活马医。

    这边，刘方给小女孩号脉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心里就有数了。

    刚要说话。

    突然，一股子恶臭扑面而来，直接把他要说的话给噎回去了。

    就是那种牛羊的骚臭味儿，极其浓郁，好像几十年都没洗过了似的。

    与此同时，粗重而杂乱的脚步声也由远及近。

    一群吐蕃人闯了进来！

    屋里味道更大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掩鼻。

    一个吐蕃人趴俯在同伴背上，已经晕过去了，旁边有人护卫着，还有两个吐蕃人拿着马鞭，一进来就耀武扬威，说着不怎么流利的大唐官话：“不要挡路，滚开，都滚开！”

    庄户们纷纷往旁边退散。

    刘方和周嬷嬷则是不约而同地一皱眉。

    “你，是医生？快给我同伴治，治不好，杀了你，治好了大大有赏……你们，滚开！”

    说着，那个那马鞭的吐蕃人就伸手去推周嬷嬷。

    眼见那只脏手快要触碰到自己的肩了，周嬷嬷不动声色，只是略微晃了晃身子，便躲开了那只手。

    吐蕃人收不住力，往前踉跄了几步，直接摔倒在地，来了个狗啃屎。

    “高手啊！”刘方看了周嬷嬷一眼，有些惊讶。

    这一下看似普通，却轻巧无比，有极大的讲究。

    那距离感，那火候，那灵巧劲儿，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这样的高手却只当个嬷嬷，那小女孩谁家孩子啊？”刘方心里又是一阵嘀咕。

    这时，那个吃了亏的吐蕃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作为一个颇为自负的吐蕃勇士，他觉得自己很丢脸，很愤怒。

    他立刻拔刀，要下死手。

    周嬷嬷则是握住了细剑的剑柄，眼睛眯了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这里是医馆，不是武馆，想打架到外边去！”

    刘方发飙了，指着那些吐蕃人，义正辞严地说道：“你们是来看病的还是来找茬儿的？要是想看病，就到后面排队去！”

    “排队？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吐蕃勇士……”

    “去你大爷的，你们是土拨鼠勇士也没用，在我这看病就得守我这里的规矩，排队去！”

    屋里等待看病的庄户们也都对着那群吐蕃人怒目而视，颇有几分同仇敌忾的意思。

    几个吐蕃人凑一起咬了咬耳朵。

    “冷静点，不要忘记我们这次来大唐的使命！”

    “那女人是个高手，要是动手了，我们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而且，他们的人太多了，闹出事来不好收场。”

    “我们需要这个医生，只有他才能保住东赞的命！”

    “忍着，都忍着吧……”

    带头的吐蕃人学着大唐人的礼节，对刘方拱了拱手，然后就带着同伴们排到队伍最末位去了。

    刘方冲过去指挥：“别站着，再远点，再远点！对对对，就茅厕门口那地方，在那等着吧。放心，中间空出来的地方我不让别人加塞。”

    重新回到诊台，坐下，刘方长出了一口气：“臭味儿轻多了。”

    周嬷嬷问刘方：“先生，那可是吐蕃人，凶着呢，你不怕吗？”

    刘方一挥手，大义凛然地说：“有什么可怕的？这里是大唐的国土，我是大唐的子民，我缺钱缺权缺美女，可就不缺那一股子不怕死的血勇之气。几个吐蕃人而已，算什么？敢叫嚣就冲过去干他们，狭路相逢勇者胜，就算被打死也不能被吓死啊！”

    “说的好！好一个狭路相逢勇者胜！”周嬷嬷看着面前这个俊俏却一脸刚毅的小郎君，目光中闪烁出几分不一样的绚烂光彩，心道：“这先生的医术如何暂且不说，光是这份胆识就是上乘中的上乘。面对凶神恶煞的异族，他丝毫不惧，还敢出言训斥。嘿，要是我大唐男儿都有如此勇气，天下又有何处不可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