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排了半个多时辰，快睡着了。

    好不容易排到他，却听到了一句特别提神的话。

    “大叔，幸亏你来找我了，不然……你够呛能活过明年啊！”

    惊悚不？刺激不？

    杜如晦立刻就不困了。

    “先生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你我素不相识，我跟你开玩笑，你多给我钱吗？”

    “自然不会！”

    “那我跟你开什么玩笑？我吃饱了撑的？”

    杜如晦吃了一噎，强忍着心中怒气问道：“那你这么说，可有根据？”

    刘方问：“你最近两年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脸比以前红了，而且无论什么季节都会感到脸上燥热难耐，忍不住伸手想挠？”

    “额，这个有！”

    “你是不是经常性的食欲不振，不想吃东西？吃的时候也是很快就吃饱了？”

    “是，这个也有！”

    “你是不是经常感到胸膛烦闷，上腹部疼痛，尤其在夜间疼得厉害？”

    “对对对，都对！先生就像亲眼看见了一样！”

    杜如晦连连点头。

    刘方每一句话都命中靶心，他现在不信也得信了。

    “那就是了！”刘方指了指刘老三：“诊金一贯，我救你这条性命！如何？”

    “现在？”

    “对，现在！”

    “好！”杜如晦被刘方唬得不轻，而且一贯钱对他而言也的确算不得什么事，那就宁可信其有呗！可这时，刘方又说：“大叔，我先跟你说好了，既然你要治，那就得听我的，一会儿你会非常难受，可你必须坚持到底，如果你受不住了，前功尽弃不说，晚辈也会非常瞧不起你，到那时候，晚辈说话可能会非常难听！”

    杜如晦脸上露出一个不失自豪的苦笑：“老夫这辈子见过的大风大浪多如牛毛，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遭过？既然你说能救我性命，那我自然配合，绝无中途放弃之理。”

    “纯爷们儿！”刘方竖起大拇指，然后指挥旁边排队的患者：“来来来，大家往中间靠靠，排尾往这边甩。”

    患者们都依令而行，同时满眼好奇地观望，不知刘方要做什么。

    等院里靠边的一溜被腾出来了之后，刘方对杜如晦说：“大叔，来，绕这里跑二十圈！”

    “啥？”杜如晦呆住了。

    刚才刘方说难受的时候，他想到了扎针，想到了极苦涩的汤药，甚至想到了续接断骨那种剧烈的疼痛。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是体罚！

    “站着干啥呢？跑啊！”

    “哦……”

    众目睽睽之下，大唐宰相杜如晦开始在院子里跑圈了。

    有唐一代，文人都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酸文人，而是很普遍的文武双修。就比如诗仙李白，除了作诗牛逼到爆，还剑法出众，人送诨号：天下第二剑客。再比如陈子昂，与人比武，只用一剑就把人给砍废了，后来更是从军出征，参与平叛……

    至于杜如晦，他年轻时也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主儿，之后跟随李世民东征西讨，无论是追击别人还是兵败逃命，跑步都是基本功。

    只可惜，最近几年他的身体变差，症状就如刘方所言。别说跑步已经没了底气，有的时候，就连睡一宿整觉都成了奢望。

    一圈，顺利完成！

    两圈，吃力完成！

    三圈，勉强完成！

    ……五圈，十圈，十五圈……

    跑到第十六圈的时候，杜如晦已经汗流浃背，整个身体就像被掏空了似的。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在天上飘！

    所以，他停下了，弯着腰，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就像一条被活着扔进蒸锅里蒸了二十五秒钟的鱼。

    “跑啊，这才几圈就不行了？刚才不是说你啥苦都吃过吗？不是啥罪都遭过吗？劲头哪去了？大叔，赶紧跑，跑啊，可别让我瞧不起你啊！”刘方说话开始不怎么中听了。

    “本，本人不擅于奔跑……小，小休一会，就一会儿。”

    “你说你也挺大岁数了，没那能耐吹什么牛啊？算了算了，我也不给你治了，你还是回去另请高明吧。三叔，他的钱不收啊！我可不给这种出尔反尔的患者治病，丢不起那人！”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这先生的嘴也太损了，何至于此？”围观患者有人看不下去了。

    “就是就是，我大唐一向是惜老怜贫，那老丈年纪都能当他爹了。不给治就不给治呗，何必出此蔑视之言呢？”

    大唐人的平均寿命比较短，像杜如晦这种四十五岁的年纪，就有资格自称老夫，被人尊称为一声“老丈”了。

    “医生的医术重要，也得有医德，这种戏耍老者的无德之人，就算医术再高明也不让他治了，走！”又有人说道。

    听他如此说，有个排在前面的人义愤填膺，出了队列，要走。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说话的人跑到前面去了。

    “卧槽，你不是要走吗？”

    “啊！我又想了一下，不能跟我自己这条命过不去啊，所以我忍了！”

    “……刚才我站这儿的！”

    “是吗？我不清楚啊，有证据吗？”

    ……

    吵闹声中，作为当事人的杜如晦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自己身为大唐宰相，已经多少年没受过这种憋屈罪了？

    ——老话说，怒意会让人拥有超乎寻常的力量！

    杜如晦气喘如牛，舌尖顶着一口气。

    这二十圈，竟然真的跑下来了！

    啪啪！

    刘方鼓着掌过来：“跑的有点慢，但是还行，跑下来了！”

    “现在我能歇一会儿了吗？”

    “歇啥啊！看着啊，我给你做个示范！”刘方说着，蹲下了，双手抱头，在地上做了一个向前的蛙跳，然后对杜如晦说：“来，就这么跳，再跳二十圈！”

    “竖子无礼！”杜如晦的老仆冲了过来，怒意满腔！

    自家老爷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如何让你这竖子如此折腾？刚才跑几圈也就罢了，现在竟是变本加厉，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想怎地？”刘老三迎了过来，张开双臂，护在刘方前面。

    “老爷，咱们走！”老仆不跟刘老三纠缠，而是过去扶住杜如晦，就要往回走。

    刘方则是斜瞥着眼睛，要多鄙夷就有多鄙夷，对刘老三说：“三叔，别拦着他们。切~牛逼吹的轰轰烈烈，结果刚上一点强度就不行了。杨婶儿也没这么怂吧？我记得上次她追着你打，跑的也不止这么点路程吧？”

    刘老三很尴尬，可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比这多的多！”

    “呵，还不如杨婶儿呢！”刘方的声音更鄙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