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又在刘方家里蹭了一顿饭的杜如晦终于走了。

    长安城有严格的宵禁政策，净街鼓响过之后，就不允许在街上停留走动，抓到就是重罪，最起码要被扔到大牢里蹲上几天。

    当然，以杜如晦的身份，就算违反了宵禁也不会被扔进大牢。

    可毕竟是件麻烦事。

    所以杜如晦不敢停留，算算时间就心急火燎地回长安了。

    刘方站在门口，看着杜如晦离去的背影，忽然一笑。

    “这大唐，还真是有趣啊！”

    以前的大唐，只是史书上的一段过往，他强大，富庶，礼仪端庄，美轮美奂。却少了很多的真实和烟火气。

    而穿越过来住了十年，真实和烟火气都不缺了，却在底层，每天见识到的只有普通庄户们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有柴米米油盐鸡犬相闻。与史书上的记述无法重合，仿佛彻底断绝了联系。

    这是一种很让人抓狂的剥离感！

    李世民，长孙皇后，长孙无忌，程咬金，尉迟恭，秦琼……自己印象中的大唐贞观是这些人，自己也正与他们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却又像依然被史书隔绝。

    直到最近。

    见到了杜如晦，李承乾，李泰，李恪，还有那位盛世英主李世民……这才让自己有了“果然这里是大唐”的真实感。

    而今天，与杜如晦长谈过后。

    剥离的错愕终于完完全全的退去，自己与大唐终于完成了最后的重合。

    “在这里，他们不是史书上的名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而我，也不是什么来至后世的参观者，我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唐人啊！”

    带着几分唏嘘和几分自我认同的愉悦，刘方转身回去。

    此时，红日渐西，黑暗即将来临。

    又等了一会儿，刘家庄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年月没有电灯，也没有什么太精彩的夜生活，所以庄户们睡的都很早，只有那些刚刚买来不久的鸡鸭还在叽叽嘎嘎地叫着。

    扎西行动了。

    他从草丛里出来，直奔刘方的住所。

    作为一名吐蕃贵族，他从小就受到了很良好的武学训练，现在又是小心谨慎的暗步潜行，自以为不会被人发现。

    结果，刚到门口，就听一声大吼：“什么人？”

    随后就见一个身影从门房后面窜了出来。

    正是刚刚从茅厕回来的刘铁锤！

    扎西大惊，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他下意识地往前刺了一匕首，刘铁锤则是往旁边一闪。

    趁此空隙，扎西转身就跑，刘铁锤追了几步，却因天太黑，扎西已然不见了踪迹。

    “出什么事了？”听到声音的刘方出来询问。

    “有个吐蕃人的刺客。”刘铁锤说的极其肯定。

    “咋知道的？”

    “他一身臭味，肯定是吐蕃人，而且一来就用匕首刺我，这不是吐蕃人的刺客又是什么？”

    刘方点头，认同了刘铁锤的判断。

    而且他也瞬间想到了对方的动机，甭问，肯定是为那个人棍报仇来的！

    “三叔，你没受伤吧？”

    “没！”

    “那人呢？”

    “跑了！但是远地方的鸡鸭都没叫唤，我估计他没跑太远！”刘铁锤一脸阴沉地说：“这该死的吐蕃人居然敢来行刺，太放肆了，少爷，我这就让去把大家都喊起来，就不信他还能跑出咱们刘家庄！”

    刘方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吧，这大半夜的，就别惊动大家了，等天亮再找也不迟！”

    “少爷，那可是刺客啊！”刘铁锤一脸担忧地说：“而且还没走远，说不定他什么时候还会再来。老话说，只有前日做贼的道理，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要是……”

    “没事没事，真没事，我有办法！”

    好说歹说，刘铁锤才没去把庄户们都叫起来大肆搜捕，但是他也不敢睡觉了，就戳在门房里守着，生怕那吐蕃刺客再来。

    刘方回到屋里，就在窜稀笔记上工工整整地写了四个字：吐蕃刺客。

    然后就洗洗睡了。

    今天说话说的太多，累了！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清晨，还没等公鸡打鸣呢，就有早起去干农活的庄户急匆匆地来报，说在庄后一片荒草丛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家伙，满身恶臭，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们不敢定夺，故而来请示刘方。

    一听这话，本已困顿不堪的刘铁锤瞬间来了精神，立刻就跟那几个庄户去了。

    果然！

    正是那股子熟悉的臭味儿！

    正是夜间来行刺的吐蕃人扎西！

    匕首还在旁边呢！

    只是……现在的扎西早已没了晚上的灵动，袍子扔在一边，裤子脱到一半，下半身那点零碎完全露在外面，他蜷缩着侧倒在地，气若游丝，匕首也弃之不顾了。而在他的旁边，是整整十几滩老八快乐饭，而且都是稀瓤的！

    刘铁锤可不管那些，直接过去按住扎西，为了避免风险，他还咔咔咔咔，把扎西的双臂双腿全都踢断了。

    剧痛传来，扎西想叫，却是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

    可他不恨刘铁锤，只恨老天不公，只恨自己的时运不济！

    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就偏偏窜稀了呢？怎么就偏偏窜起来没完了呢？

    夜间，他躲在这里，想等机会再次行刺。结果窜稀开始了，一遍又一遍，根本停不下来，而且这股子劲儿上来，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两条腿情不自禁地就会往下蹲，麻了也蹲，酸了也蹲，后来完全蹲不住了，侧卧在地上，窜稀依然不停。

    原本，扎西还雄心万丈，慷慨悲歌，打算刺杀刘方之后就自尽，以报东赞的恩情。

    可现在，他是啥心思都没有了，脑袋里一片空白，肚子里却还拧着劲儿的疼呢。

    四肢都骨折了。

    可他还想拉……

    扎西被刘铁锤拎回来了，扔在地上：“少爷，昨天晚上就是他，你说怎么处理吧！杀刮存留，您吩咐一句！”

    “还能咋处理，送官呗！哎呀……”刘方突然大叫一声，蹲下去捏了捏扎西已经断掉的腿骨：“这是咋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