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东残页

搬家

    眼镜搬到城中村那天,我正好去深圳出差。死眼镜也没提前跟我说要搬过来,问他住哪里,他也故意卖关子:“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房子比你那儿好太多了,你晚上过来就知道了。”

    “呵呵,城中村能好哪儿去。我还不知道几点回得来,回来再说。”

    电话那头眼镜亢奋得很。真是不知道他搬来这城中村干嘛,我们公司也没什么漂亮女同事住在这边。和眼镜闹过绯闻的行政办小邹,倒是住在附近的小区里。但显然眼镜不是冲着她来的。那可是个娇娇小姐,对于我们这种住在城中村里的贫困户是不稀得来往的。

    不过男人之间是这样,大家心里喜欢哪个美女,都是暗自行动,不会轻易公开的。不然万一没追到手,就难看了。

    回到广州已经晚上10点了,本来可以坐早3个小时的动车回来的,没想到刚一进站就发现钱包被丢了。那钱包还是小岩送我的生日礼物,里面一直放着我们俩的合照。

    我还心存找到的幻想,花了2个小时把车站周围的垃圾桶翻了个遍,结果啥也没有,热得快要中暑,差点在一个垃圾桶旁晕过去。

    就在我快要晕过去的那个当,我居然看见了那位在麻辣烫店被我砸坏手机的钟伯,我这才想起,我还没把手机给人家送回去。看来命中注定必须把手机还给他,居然能在深圳遇到他。

    钟伯和一个梳着发髻的男人并肩走着,那男人穿了一身道服,钟伯还是一身唐装,两人的打扮跟周围的环境特别格格不入,像是从香港武打片片场跑出来的群众演员。那男人辈分应该比钟伯还要高,只见钟伯毕恭毕敬的,和我们在麻辣烫店看到他的样子不太一样。也不能说谄媚吧,就是有点巴结的意思。

    我碍于手机还没还给人家,也不好跟人打招呼,为了不在车站里和这二位大师偶遇,我又在那垃圾桶旁硬坐了半个小时。

    我突然觉得,好像我和小岩是在永别。她给我的所有东西,都要被收回。包括我跟她的记忆,我能记住的片段越来越混乱。

    我一脚刚踏进城中村的牌坊,眼镜的电话就来了:“生哥回来没?请你喝酒,我这地方真的不错。”

    “刚到,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

    “就水塘边,我在水塘边等你。”

    好小子,真会找,一来就找到了水塘边的房子。最近快到毕业季了,城中村的房源正好紧张,那水塘边的中介都跟春游小分队似的,一丛一丛的。城中村的中介都是中年大妈,挎着个小皮包,拿个方广告牌坐路边,一边闲聊一边嗑瓜子一边拉生意。不像商业小区的中介西装笔挺,接地气得感人。

    远远地就看见眼镜苍白的脸,跟我摇晃他瘦长的胳膊。他指了指一栋6层高的房子说,“就这儿,爽不爽?”

    这不是上次那中介给我看的房子吗,我心里骂了声娘:“你不会住6楼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之前有中介带我看过这栋楼的房子,就在6楼。”

    “有缘千里来相会。”眼镜又开始了他的冷笑话模式。

    我见他那么兴奋,忍不住想吓吓他,:“我跟你说上次我看这房子的时候见鬼了。”

    “生哥,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嘛。不要搞封建迷信啦。”

    听眼镜这么一说,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也是,建国后都不允许成精了,我还成天疑神疑鬼的。

    果然眼镜租下的就是那间房,关门时我又瞥了一眼对门,一扇银灰色的铁门,啥动静也没有。我长吁了口气,把门轻轻关上了。

    就在我关上门的刹那,我听到对面的“吱哑”一声开了。我压低声音,有些惊恐地问:“‘对面住人了?”

    眼镜的小白脸又红了:“我哪儿知道,我又没有天天扒着门缝看。”

    “那你脸红个屁。”

    眼镜没理我,转身开了冰箱,拿出两罐啤酒和一包卤味。两个人越喝越起劲,越喝越颓。到最后眼镜刚驮来的一箱啤酒,2支红酒,1瓶白酒全给我们俩喝光了。喝高了的眼镜,不停重复着说:“可惜胖子没来……可惜胖子没来。”

    在酒精的作用下,当我脑袋里再次出现小莉满头纱布躺在病床上,胖子一脸绝望的样子时,我手抵着桌子抱头痛哭,情绪简直是失控的洪水猛兽。

    我更想张小岩了,那些流到嘴里的眼泪,都是张小岩的味道。我希望自己是条狗,可以凭借味道,找到张小岩,告诉她,我不会伤害她,会照顾她。

    眼镜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倒在沙发上睡过去了。当我再有意识的时候,睁开眼睛,明晃晃的灯刺得哭肿的眼镜生疼。我擦……太难受了。

    “几点了?”

    没人应,沙发上眼镜呼声震天。透过阳台的门看过去,天还是漆黑的,应该是凌晨吧。我掏出手机,凌晨4点。

    头痛得要炸了,我正准备去房间里躺下。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我吓得一个激灵,这个点谁找眼镜。我推了眼镜两把,“起来,有人敲门。”

    眼镜哼了两声,转过身,接着睡得像猪一样。

    “咚、咚、咚……”敲门声还在响,很轻,对方像是在等人回答一样。

    门外还在敲门,我急出了一头冷汗,不知道该不该去开门。我使劲按了下头,让自己镇定下来,走向门边。

    敲门声戛然而止。

    我有些不敢看猫眼,大半夜怪瘆人的。我小心翼翼把脑袋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什么声音也没有。没人走动,没人开门,也没人下楼。里外都是静悄悄的。

    当我转身准备往里屋走时,门外“嘎吱”一声,轻轻的一声“嘭”,是对门在关门。

    我额头的汗突然大颗大颗的冒了出来,滴进了T恤里,沿着我的胸一直流,凉意透进了肉里。

    我睡意全无地睁着眼躺在眼镜的床上,既怕那敲门声再响,也脑补着各种它要是再响的情节。直到天亮了,阳光照进屋子,我疲倦的大脑终于绷不住了,毫无预兆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