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东残页

黄眼球

    在那张发黄的油纸上,躺着小岩的星星耳环、红色围巾,还有一顶黄色帽子。

    我拿起帽子,看了看里面,果然有一个缝着的标签,上面印着:张子轩。

    我脑子嗡嗡直响,感觉像是在做梦。小岩的东西和小莉的帽子怎么会在这里。

    我从旧房子带回来的耳环和围巾分明还在客厅的书架上。就算是我记忆错乱多拿了一回,小莉的帽子又从哪里冒出来的。

    窗外突然闪电了,惊天一个炸雷,要下暴雨了,阳台的窗户还没关。

    我吓得心里发毛,打开房间门,以最快速度打开了屋子里所有的灯。

    夜在雷声的反衬下,静得人心里发毛。我拿起自己带回来的红围巾和耳环,对着油纸里的围巾和耳环,仔细看了看。

    耳环都是一模一样的,围巾也是。唯一不同的是味道,油纸里的红围巾上有一股甜腻的腐烂味。

    我心里一沉,就像是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一样。果然跟她有关,她果然不是梦里的虚无存在,我总觉得她就在附近,说不定就在这栋楼。

    雨真的下下来了,大如瓢泼。我点了支烟,望着阳台外的大雨,今晚注定是要失眠了。

    我想起钟伯跟我和眼镜讲过的关于魂瓶的传说。如果按钟伯的说法,那我和小岩误入祠堂打破的就是那个压着冤魂的九车魂瓶。

    同样,小岩如果因为打破魂瓶被冤魂所害,那小莉呢?她跟魂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那些无名的女尸呢?

    就算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存在,那它也是把双刃剑,因为它意味着我和小岩还有见面的机会。

    雨越下越大,整个城中村又淹没在了朦胧的水气当中。我仔细想了想,决定先不把发现小莉帽子的事情告诉胖子。

    我怕帽子成压死骆驼最后的稻草。

    钟伯给我们讲的传说,反反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的大脑似乎已经默认了九车魂瓶里的冤魂就是噩梦里的妖媚女人。

    那股挥散不去的腐烂味,让我的胃开始隐隐作痛,我想起那些夜晚。

    要不要再去问钟伯,我躺在灯火通明的房子里根本睡不着,可想到钟伯的“冷漠”又不想去自讨没趣。

    我翻来覆去地想,这古怪的事情还能跟谁打听,最后发现几乎没得选,只有神神叨叨的假和尚可以问。

    哎,人在作天在看,今天人家问我驱邪的事,我还爱搭不理,明天又要厚着脸皮去问,我要是假和尚我都不想搭理我自己。

    还有一个人,岳烟,说起来她也算半个棠东村的人,没准村里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但突然说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她多半会以为我不正常。

    我这才想起那天在天台的事,回去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上班走神的时候,我也会想起她,但总觉得有些难以面对。毕竟自己老牛吃嫩草,而且太快移情别恋,心里愧对小岩。

    我记得搬来这里前不久,有一天晚上我梦到小岩了。她站在大学的操场上,孤零零的一个人,头发乱糟糟的像刚起床的样子。

    我跑过去问她怎么了,她就笑笑不说话。无论我说什么,问什么都不说话。小的时候,我爸去世后外婆总梦到他,外婆说去世的亲人在梦里都是不说话的。

    我见她不说话,便一把抱起她往前跑去去,跑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小岩很瘦,抱在手里很轻,可跑着跑着怀里的小岩越来越重,我低头一看,抱着的根本不是小岩,是一个蒙着白纱的高个女孩,她隔着白纱咯咯咯地笑。

    我吓得一松手,那女孩直接跌在了地上,化作了一缕烟,轻得就像丢到地上的烟头冒出的烟,细小得不用风吹就散了。

    这么一件事接一件事的回想捉摸,雨终于停了。潮气从门缝、窗缝里钻进来,渐渐有了一股霉味。

    那霉味越来越重,越来越腻,天也越来越黑,好像还没亮就又黑了一样。

    我听到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声音极其轻柔,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

    我穿过黑黑的客厅,站在猫眼前紧张得看了几眼。楼道里灯光昏黄,眼镜那屋大门紧闭,楼道里一个人也没有。

    可能是幻听了,我正准备走回房间,那轻柔地敲门声又响起来了,声音比刚才稍微响亮了一点。

    我走回猫眼前,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楼道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了一下。

    脚底突然一阵凉意,我低头一看,多半是楼道的窗没关,雨水飘了进来,又流进了房里。

    我往后退了一步,抬头又看了一眼猫眼。

    猫眼里一只布满血丝的浑浊黄眼球正望着我。

    我一把遮住了猫眼,死抵着门,生怕那人闯进来。楼道里连脚步声也没有,安静极了。

    房间里却突然想起稀里哗啦的声音,我当下反应过来,糟了,有人要偷走那油纸包。

    我赶紧冲回房间,见无数张油纸揉成团丢在我的床上,从床底下拾起的那一包不见踪影。

    我急得一跺脚,身体猛地一弹,从噩梦里惊醒过来。

    天已经大亮了,房里的灯都还开着。我刚拿起手机,胖子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快去梁慧楼下看看她,好像出什么事了!你先去,我一会儿就到!”

    我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从床上连滚带爬地起来。刚冲出房间门,又折回来了。

    还好,还好,那油纸包还在呢。我想了半秒,还是决定先把它锁进柜子里。

    我水都没喝一口,擦了一把脸就着急忙慌地往梁老师住的那个巷子跑去。

    下了半夜的雨,巷子里全是脏兮兮的积水,溅得我满腿都是泥。

    突然脚下一滑,呲溜一下直接摔进了水坑里,屁股着地,弄得满身是泥,尾椎骨那里痛得都起不来。

    胖子的电话又打来了:

    “你到了吗?!”

    “没呢!快了!”

    “你赶紧,赶紧,她住五楼,门开着的。”胖子的声音急得都破音了。

    我挣扎着从水坑里坐起,赶紧向梁老师的住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