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先生撂下这一句便直起身子，拄着拐杖往门前的轿子挪动。

    本就步履蹒跚的老先生身子晃动的更加厉害了。

    贾政给赖大使个眼色，赖大会意，上前搀扶着李老先生以免他在府上摔倒。

    目送二人离去，直至挂着李字的轿子出府后，贾政才收回目光，转头怒视宝玉，“瞧你个不学无术的东西，将李老先生都气病了，从明日起没人教你，你就在这房中抄书五十遍。”

    正在贾政还欲要怒骂责罚时，二门里有一嬷嬷两条腿紧跑着，直奔他们而来。

    老嬷嬷在石阶下稳住了身子，喘着粗气道：“老爷，老太太正寻你和宝二爷去呢。”

    宝玉闻言松了口气，今天应是能免得一顿好打了。

    贾政手指着宝玉道：“你这孽障莫要心里庆幸，先往老太太那边去，若是此事坐实了，我定给你长长记性，再教教你我贾家家风。”

    贾政甩袖走在前方，宝玉垂着头跟在后面。

    此时宝玉的心里甚是矛盾，要是袭人此计成了，茗烟定是能处理掉的，可父亲这边他如何交代；若是不成倒也不见得是坏事，只要这一顿板子别落到自己身上就好。

    宝玉内心惴惴不安，与贾政前后脚到了荣庆堂。

    荣庆堂上满头银丝的贾母坐在高榻上，鸳鸯被派出去了解事故，如今是另一个大丫鬟琥珀陪着。

    府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贾母素来喜静喜安稳，自是头一个不悦。本不想再理府上的是非，仅是个小厮和丫鬟的事，哪值得她出来问话。

    可这事传的太广了些，东路院和宁国府都有人来了，保不准已经传到周遭的街巷里，这可是有辱贾家家风。此事千不该万不该又与宝玉扯上关系，老太太哪还能坐得住。

    堂上不只有贾母并丫鬟在，贾赦，邢夫人，王夫人皆在此处，男丁女眷分坐左右，心思也各异，正打量着进来的贾政与宝玉。

    贾政与贾母见礼，又与兄长见礼。宝玉亦是对堂上众多长辈一一行过礼后再站定。

    贾政心知贾母唤他父子二人来，定是为了今日之事，可他一直在外院也不知多少内情，故先请罪道：“今日府上闹出这般动静是儿的不是，没管教好宝玉，还请老太太责罚。”

    说罢又是躬身行礼，宝玉也随着。

    贾母平日里最宠宝玉这是贾府上人人皆知的事，自然见不得宝玉受一点委屈，冷言道：“这与宝玉有几分相干，扯上他做劳什子，谁院里还没几个腌臜东西。”

    一开口就是偏向宝玉的话，众人也都习以为常了。

    贾赦是不顾这些的，看着堂下的二房父子，心头好笑，今日若是不踩上一脚才是白来了，开口说着，“老太太说的在理，实是不该怪罪宝玉，宝玉在府里也算得上是最通事的，平日里对下人也是和气，如此一来出几个恶奴不足为奇。”

    贾母瞥了贾赦一眼，面色不悦，在贾府后宅坐了几十年的她，还能听不出贾赦的话外音？

    贾母愈发不喜，语气更冷了几分，“别说这小厮与丫鬟私通，就算是丫鬟早与这些个哥儿有私情，在府上也留不得。好好的哥儿才几岁大，都被这些下贱东西教坏了，若是弄伤了身子该拖出去打死。”

    一说到与丫鬟有私情，贾赦，贾政两人都红了老脸，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

    宝玉倒是想起袭人来，愈发害怕宁国府上的事被人知晓，此时真是盼着茗烟出事的消息赶快传来。

    邢夫人见堂上没人搭话，思忖了片刻，开口道：“老太太说的极是，平日里还是得多多管教着，若是松了就得生出如今日一般的事端来，到时候丢贾家的脸面才是大过错。”

    此言一出，王夫人坐不稳了，眉梢挑了挑，正欲要说些什么回怼，堂下鸳鸯并王熙凤迈进了门。

    王熙凤本想着赶快回院里差人去寻茗烟来问个仔细，可又一想，这般大的动静还是该亲自过来与老太太有个交代才好，就追上鸳鸯与她一齐来了。

    贾母见二人来，略过了邢夫人的冷嘲热讽，问道：“在宝玉房里行那些个污秽之事的是谁？你们可捉住了？”

    堂上众人皆是屏息凝神，待鸳鸯说出一个结果。其中要数宝玉最为紧张，微微偏头打量着鸳鸯。

    鸳鸯走上前来，先行一礼，“回老太太的话，原是一场闹剧罢了，那房里空无一人，想必是以讹传讹来的。”

    贾母满布沧桑的脸上又多皱出几个褶子来，目光转向王熙凤，“凤丫头你说。”

    堂上除了宝玉皆是长辈，鸳鸯亦是贾母最器重的大丫鬟，地位不比主子差几分，得了贾母的话才轮得到王熙凤开口，“老祖宗，鸳鸯姐姐说的不错。我们当时都在门口，进门之后屋里一个人都没有，而且宝玉的院里怎会传出这种污秽之事来，定是人胡编乱造的。”

    闻言堂上众人脸色各异，宝玉更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此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身子微微打颤，心中暗道：“茗烟怎么会没中计，那晴雯怎么样了？”

    王熙凤环顾四周，众人的表情与她想的大差不差，眼珠转了转王熙凤又道：“老祖宗此事有一处我以为奇怪，不知该不该说？”

    贾母用手杖杵了下地面，敲出声响，怒言道：“你凤辣子什么时候行事也这般婆婆妈妈的了，速速说来。”

    王熙凤粲然一笑，“真不是与老祖宗卖关子，实是我自个的猜测罢了。”

    “那也说来听听。”

    “这宝玉房里没人在，可谣言传的倒是有名有姓的，一个是外院宝玉看重的小厮茗烟，一个是老太太赏给宝玉的丫鬟晴雯，这倒是奇了怪了。”

    闻言坐在高榻上的贾母可真是暴怒了，“是哪些贫嘴贱妇成日里乱嚼舌根子，哥儿的院里也敢瞎传出事来。宝玉看好的人和我赏的人怎会出了差错，定是有人居心叵测给宝玉填污名。凤丫头你去查清楚了，查到是谁先割了她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