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叩了几下桌面，在安静到密不透风的审问室里，竟然有些悦耳。

    在莫正仁听来，这叩击声配上他的声音，像是追魂器一样，带着一把枪可以随时把他枪决了。

    他竟不知道原来父母给他的名字里还有这一层意思，如傅胥恒说的那样，可惜了，他姓莫。

    不过他怎么知道的？

    莫正仁搭在椅子两边扶手的手握成拳头，他恶狠狠的瞪着傅胥恒。

    傅胥恒扯了下嘴角，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想法，“不用如此恨意看着我，此时你是不是觉得你作案手法高超，没有证据指向你？”

    莫正仁蹙起眉头，他真的有些意外，这位警官看人这么准。

    “我看人一向很准。”傅胥恒再次开口。

    “……”

    莫正仁瞳孔放大，身上的细胞都在抗拒，毛孔舒张，汗毛竖起。

    他、他真的能看懂！

    莫正仁觉得有些害怕，毛骨悚然。

    “不用害怕，对付你就够了。”傅胥恒慢条斯理的开口。

    “你不是想要证据吗，我现在就给你证据，28号那天，你声称回了老家祭拜父母，村里人确实看见你了，这是制造你不在场的证据一，你和学校请了假，同时还在小区放出你回老家的消息，所以小区的人也知道你不在家，这也是你制造不在场的证据二。”

    “晚上七八点，你说你要早点休息，于是村民便不再打扰你，谁知道十点左右你就离开老家，不用问我是如何清楚的，因为F市十一点到本市还有最后一趟车，你必须要在这个时间段坐上这一趟车回到这里，然后约她上天台趁机把她杀害了。”

    莫正仁听完后，深吸一口气，他死不承认，“推理的很好，证据呢。”

    “别急，我说完你就知道证据了。”

    傅胥恒接着说。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我看见了小区的一个小女孩特别喜欢你，因为你给她带糖。你八年前搬到小区，她那时候十岁，因为父母忙于生计，所以对她有很多生活上的疏忽，这个时候她遇见了你，你经常给她带糖果，画本，画笔，童话故事书，她这个正是对外面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见到了这些东西，觉得太稀奇了，所以很快你们就建立起信任的桥梁。”

    “她很相信你，崇拜你，觉得你无所不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正是因为如此，她上了初中之后，情窦初开时，她喜欢上你。学习上很多不懂的问题和生活上的事情，她都会问你，她看见你每次都乐意去帮她，替她解决烦恼，这颗喜欢的种子在她的心底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其实你每次都知道她看你的时候眼睛是闪闪发亮的，满眼都是你，少女怀春大抵是如此了。你还特别享受这种崇拜和喜欢，只有这样你才觉得你自己和正常人无异，或者说比其他人高尚，我说对了吗？”

    “……”

    莫正仁沉默，陷入了回忆里，脑中的画面随着他的话一帧一帧的想放电影一样播放。

    “你根本不喜欢你的父母，你恨他们为什么早早抛下你，你不得已寄宿在姑妈家里，你姑妈家还有个儿子和女儿，你姑妈也不太喜欢你，曾经暗示过几次你是拖油瓶子。你清楚寄人篱下的滋味，你自卑到不敢发表自己的意见，甚至他们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师范大学也是你姑妈喊你填的学校，因为这是免费公费师范生，不用出学费，可是你最喜欢的是数学啊，没办法你只好放弃了自己喜欢的Y大的数学专业，最后去选择了师范，幸好师范里也有数学专业，于是你毫不犹豫选择了师范里的数学专业以慰藉你的心灵。”

    “你说你回去祭拜了父母，烧了纸钱和蜡烛，我看见墓地旁边似乎没有其他以前烧过的蜡烛的痕迹，可见这么多年，你只回过一次，又怎么会是你口中的每年都回去祭拜呢，而且杂草也是你新锄的，我在你老家发现了新的锄头，村民也说到这件事，大家都以为你良心发现了，终于回来祭拜父母了，很可惜你只是为了掩盖作案手法。”

    “至于你的杀人动机，她在初中毕业时和你告白了，我在她家里发现了一本笔记本，某页被撕掉了。那天在你家看见了那一页，原来是她画了一幅画送给你，你把那副画裱起来挂在在墙上。对了，对照纸张被撕的痕迹，虽然过去两年，应该还能拼接得上。”

    “你……”大为震惊。

    莫正仁真的无法相信和想象，他会注意到那副画。

    “她告白的时候，你拒绝了她，说还小不懂什么是感情和喜欢，你们两人就闹了，她故意没有理你，整天在家里，不下楼，你也见不到她。她开始上高中，高中学业繁忙，你每天早上能看到她背着沉重的书包去学校，偶尔听到她爸妈谈论起她的成绩。她眼里不再有你，见到你的时候眼睛不再发光，没有了当初的崇拜，每次只是冷淡的从你身边路过，为此你心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嫌弃你抛弃你。”

    “原本一开始你对她好，只是对于你自己的童年用另一种方式去弥补，你没想到她会喜欢你，你也没料到最后你也会喜欢她。这份喜欢成为了你作案的动机，你清楚的知道了自己可能喜欢上这个比自己小十二岁的姑娘，可以说是小姑娘。”

    “你制造机会，主动和她父母攀谈，借机询问她的事情，因此就有了她父母主动请求你帮她辅导功课，你幸喜的答应了，辅导功课时间定在周末，你们的关系可谓是回到了从前，但是你总感觉你们之间还有一道隔阂，很多少女的心事她不再和你说，只和你讨论学习，功课复习完她就回家。你受到了挫败，打击着你的信心。”

    “高三寒假，她每天都被父母要求在家写作业，下雪了，楼下的小孩在打雪仗，她站在房间的窗户看下去，眼里流出了渴望。你似乎是知道她的想法，借着复习功课，带了雪来到她家，她见状欣喜若狂。等她父母出门后，你带她上了天台，那一天是她整个高中以后最开心的一天，之后你便感受到你们之间的隔阂没了。还有一百天高考的时候，你曾问她的目标是什么，她说了你的母校，你知道她肯定还喜欢你，于是你问她能不能不参加高考了，你带她走，离开这里，去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生活。”

    “她说你疯了，陌生到她不认识你，你们之间的关系降到冰点。这加剧了你作案的速度，你在她准备高考时，再次约她到天台，你问她愿不愿意，她说不愿意，你把她杀了，你说她死也要死在你的手上。你以为你的作案手法很强，其实漏洞百出，是因为你也不想活了。”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辅导功课事情是她父母和我们说的，雪的事情记录在初中某一本数学练习册上。”

    傅胥恒娓娓道来了整件事，平静的口吻诉说了这个案情。蒋南煦阴沉着脸，他很生气，来龙去脉去因为这个，这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莫正仁一言不发，面如死灰，他仰头看着明晃晃刺眼的灯光，闭上眼睛，痛苦的呜咽。

    审问室的墙壁上设有扇小窗，准备西下的阳光从竖着的窗杆投射进来，照在地上一节一节的，被分成六个长方形。

    警局对面是所高中，墙壁外有学生放学经过，他们三五结伴成群有说有笑的经过。

    审问室非常的寂静，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见，还有小声的抽噎声。

    从外面的说话里捕捉到关键字眼“高考”“毕业”等。

    是啊。

    今天是一年一次的高考时间，六月八号最后一天。

    如果她没有死，考试结束，她从考场上下来，一定会是洋溢着笑容和同学们讨论毕业后的憧憬，回到家和爸妈分享这个喜悦，七月她会拿到心仪录取通知书，九月她会去到向往的大学。大学毕业了之后，她也许会找到一份令自己满意的工作，让爸妈跟着她一起享福。未来她可能会有一个漂亮的宝宝，一个幸福的家庭。

    倘若她在十岁的时候没有遇见让她生命终结在十八岁最好年华里的人，世间所有的美好，她理应看到并拥有。

    可是没有假如，没有如果，没有可能。

    她永远停留在了十八岁里。

    审问结束后，莫正仁认罪被被关押。

    找到凶手，大家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蒋南煦用指腹压了压了太阳穴，缓解了困意，他吐出一口浊气，道：

    “谢谢你了。”

    傅胥恒挥了挥手，驱车回家。

    他到家后，看到一副，他老妈坐在沙发上，掩面哭泣，很是难过的样子。

    “大白不见了。”傅母坐在沙发上，扭头看他，眼睛通红通红的，“我开门拿了个快递，转身它就跑出去了，我把小区都找过了，还是没有找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