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前村，鱼塘。

    “啊？”

    赵文牧有些不解。

    自己老娘刘素芳这两年吃得好睡得好，心境豁达舒服，有什么要劝她的？

    “咱娘最近天天往三里庄神婆家里跑，说是要请一尊观音回来供着。”

    赵文君解释道。

    哦，懂了。

    赵文牧一下子就明白了二姐的意思。

    这所谓的观音，必然是送子观音了。

    话说这封建残余死灰复燃的速度也忒快了吧？

    “放心，二姐，这事儿交给我来。”

    赵文牧安慰道。

    这一年多赵文君并没有讳疾忌医，县里、市里甚至是京城的医院，她和郑光明都去过。

    治疗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医生说了，她的情况确实不容易有孕，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我跟你姐夫决定了，要是过两年还是不行，我们就去收养一个孩子。”

    说起这个话题，赵文君神色里并无愁苦。

    恰好郑光明走进凉棚，他伸手轻轻按在赵文君肩膀。

    “从小收养，跟亲生的没什么区别。”

    郑光明憨厚笑着，脸上尽是满足，并无丝毫作伪。

    赵文君伸手放在郑光明手上。

    看着这二人亲密互动，赵文牧发自内心地觉得高兴。

    郑光明家人从来没有因为孩子的事情为难过赵文君，郑美云甚至宽慰他们，将来自己的孩子过继一个给他们。

    赵文君虽然十分感动，却断然拒绝了这个建议。

    “正因为我很喜欢孩子，所以才不能这么做！”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善良的女子怎么忍心让别人母子分离？

    “二姐、姐夫，你们也别着急，说不定哪天缘分到了，孩子也就来了。”

    赵文牧宽慰道。

    虽然眼前二人其实并不需要别人来劝导。

    赵文君、郑光明点点头。

    “走吧，咱娘估计已经做好饭了。”

    赵家老宅如今已经修缮一新，也是三间大瓦房。

    赵学海、刘素芳不是因循守旧、不肯变通的人，谁又不喜欢宽敞明亮的新房子呢？

    何况赵家子嗣兴盛，老宅矮小逼仄，一家人坐都坐不下。

    于是在赵文牧兄弟几个第二次建议翻修老房子的时候，老两口就痛痛快快答应了下来。

    院子里，宋芸带着小豆包、小囡囡正在玩耍。

    小豆包，大名赵子谦，如今已经两周岁了。

    小子婷去年秋天也去了县里上学，这会儿村子里只有赵子谦小朋友。

    赵文广和宋芸虽然也想着去县城买房，然而赵文广在静云厂忙得不可开交，住在村里反而更加方便，于是进城一事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反而是赵文林一家进城已是迫在眉睫。

    毕竟子孟、子婷现在都在城里读书，总是寄居在小叔、大姨家里，赵文林、刘秀梅两口子心里总归不是滋味。

    虽然这俩小孩子自觉开心无比。

    不一会儿，赵文林、刘秀梅也来了，而稍晚一些时候，赵文燕、张振山也出现在门口。

    唯独赵文广因为厂里的事情脱不开身。

    以及赵静还要上课也没有回来。

    赵文牧这才发现情况有点不大对劲。

    不逢年不过节，还是农忙时候，爹娘为啥把大家都召集过来？

    同样发现不对劲的赵文燕也是一头雾水，看了眼爹娘，却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把你们都喊回来，是有件事想说。”

    吃饭的时候，赵学海突然放下酒杯说道。

    刘素芳安安稳稳坐在一旁，显然老两口是早就商量好了。

    赵家众人安安静静看着赵学海。

    “子孟、子婷都在城里上学，俩孩子上学还要好些年，不能一直寄居在燕子和阿静那儿，秀梅天天来回跑也不是个事儿。”

    “老大、秀梅，你们进城买房吧！”

    赵文广、刘秀梅立刻站起来，二人刚要说什么，赵学海却摆摆手，示意自己还有话要说。

    “小芸，过两年子谦长大了也要去城里读书，你和老二也去城里买房吧。”

    宋芸也霍然起身，脸上满是羞愧。

    “爹、娘，我们不用进城买房，二哥在静云厂工作也忙，我们买房也不去住。”

    “我们不去买，真的！”

    前两年赵文燕刚买房的时候，她曾经多次说过也想进城买房。

    后来赵文广偷偷教训过她：

    “小芸，你这样说，大哥大嫂心里咋想？子孟、子婷都要进城读书了，俩孩子天天跟爹娘分开，大嫂心里能不难受吗？”

    宋芸说话时没有想这么多，赵文广一说，她也便明白过来。

    大家都进城了，大哥大嫂岂不是只能留在村里。

    于是她后来也不说这话了。

    加上赵文广工作繁忙，二人一时半会间便不再考虑进城买房的事情。

    此刻赵学海说起这事，宋芸还以为老人是怕她不满意，这才让他们两家一起进城买房。

    “爹、娘，我们也不去。家里这么多地，还要收野味、收蘑菇，我和秀梅不进城。”

    “俩孩子燕子和小弟、阿静给照顾得很好，没让他们受委屈。”

    赵文林说道。

    他和刘秀梅没有进城买房，确实是考虑到老人都在村里。

    但是弟弟妹妹们都尽到了孝心，自己又是长子，他自觉这样做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吃不吃亏、委不委屈。

    “爹、娘，我们不去。”

    刘秀梅哽咽着说道。

    刘素芳站起来轻轻拍拍她的手。

    “都坐下，都坐下吧。”

    她摆摆手，让大家都坐下来。

    “你们都是好孩子，从小到大没有攀比过，也没闹过矛盾。”

    赵文牧自觉有些心虚，兄弟姊妹们不是没有闹过矛盾，不然咋就分家了呢？

    都是自己曾经造的孽。

    刘素芳接着说道：

    “我们两个老家伙身体都还壮实，不说多了，十年内种个地、做个饭还没有问题，不需要你们照顾。”

    “等老了，干不动了，就进城跟着你们兄弟们。城里挺好的，没必要老死在这山沟沟里。”

    “进城吧，都进城吧！”

    刘素芳说完，沧桑的面庞上是真挚的笑容。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赵学海、刘素芳老两口虽然文化水平有限，其对子女的爱却一样深沉。

    刘秀梅开始滴眼泪。

    接着便压抑着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