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一个故事
徐晋依稀记得在嘉靖初年,明朝的沿海地区确实发生过一起挺严重的外交事件,史称为“争贡之役”,具体起因徐晋自然不记得了,总之是两伙来自日本的朝贡使团发生了矛盾,进而演化成械斗仇杀。一伙倭人追杀另一伙倭人,一路从宁波杀到绍兴,并且烧杀抢掠沿途的村庄,还干掉了明军几名高级地方武官。
“争贡之役”直接导致明朝关闭了福建和浙江的市泊提举司,停止与日本的朝贡贸易,这也为以后的沿海倭患埋下了伏笔。因为正常贸易的途径被截断了,倭国人便开始与明朝沿海的商贾进行走私贸易,最后干脆勾结海盗进行强抢和掠夺,给大明沿海的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终嘉靖一朝四十多年,沿海的倭患都没真正平息过,直到后来的“隆庆开关”,大明解禁了海上贸易。
“皇上,那伙作恶的倭人可曾抓获了?”徐晋不动声色地问。
朱厚熜闻言更加气愤了,一拍茶几道:“最可恨的就是这个,那伙倭人烧杀掠后夺船逃进大海,至今不知所踪,沿海的卫所军都是废物,气得朕都上火牙痛了,整晚睡不着觉。”
徐晋剑眉不由皱了皱,明朝本来拥有强大的水师,可自从永乐朝之后便开始没落了,郑和七下西洋耗尽了国库,惹得满朝文武怨声裁道,最终明朝停止了下西洋这项举措,就连郑和用一辈子心血换来的航海宝图都被鼠目寸光的大臣(刘大夏)给烧毁了。
自始,明朝的造船业一落千丈,水师的战斗力也是每况愈下,到了现在的嘉靖朝,明朝的水师估计就只能在江河湖泊上玩玩,连出海的能力都没有了,那伙作恶的倭寇夺船逃入了大海,大明的沿海卫所军估计也只能望洋轻叹。
徐晋瞥了一眼怒形于色的小皇帝,问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朱厚熜愤然道:“这种蕞尔小国竟敢在我大明境内如此放肆,朕打算派遣使臣前往倭国宣旨遣责,同时关闭宁波和福建两处市泊提举司,中止与倭人通贡,以示惩戒。”
明朝的国力目前虽然在走下坡路,但还是当之无愧的至强国,物产丰富,GDP世界第一,周边的国家都得跟明朝做生意,以获取所需之物。就好比想在的美国,全世界都得跟它做生意,谁敢不听话就经济制裁谁,端的是霸气侧漏。
徐晋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还是按照历史走势啊,不动声地追问道:“那大臣们的意见如何,就没有反对的?”
朱厚熜奇怪地看了徐晋一眼道:“倭国人在我大明境内烧杀抢掠,严重冒犯我大明国威,若不是现在国库不堪重负,朕还打算出兵给倭国一个教训呢。现在只是中止通贡,这惩罚已经算轻了,怎么会有大臣反对?”
徐晋顿时无言以对,“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历来是国人的自我标榜,面子永远比里子重要。譬如人家西洋人远渡万里而来,目的就是为了做生意赚取利润,而郑和七下西洋只是为了宣扬天子威德,最后把国库都耗尽了。
“徐晋,莫非你反对?”朱厚熜问道。
徐晋端起茶喝了一口,斟酌了一下词句才答道:“臣不反对给倭国人教训,但是关闭福建宁波两处市泊提举司,中止通贡商贸的做法却是有待商榷。”
朱厚熜闻言皱眉道:“有什么不妥?”
徐晋没有回答,反问道:“皇上,大禹是如何治水的?”
朱厚熜脱口道:“水性就下,导之入海,宜疏不堵!”
徐晋微笑道:“可不就是了,那两伙倭人因为朝贡的事才起纷争的,若咱们中止倭国的朝贡资格,恐适得其反,就好比大治水,宜疏不宜堵。所以臣觉得不应该撤消两处市泊提举司,反而应该更加开放,允许两国民间贸易。”
朱厚熜不以为意地道:“倭国,弹丸之国罢了,怎能与洪水猛兽相提并论,朕就算中止他们的朝贡资格,他们又能如何?更何况,我大明什么都不缺,也犯不着跟他们做生意,而且跟他们做生意都是亏本的买卖。”
徐晋不禁无语,当然是亏本买卖啦,谁让你朝廷死要面子,明明是贸易,偏偏还冠上进贡的名义,数倍返利于别国,不亏死你才怪。
朱厚熜见徐晋无言以对,顿时有些得意地道:“徐卿,朕说得不对吗?”
徐晋不禁纠结了,连小皇帝都是这种想法,就更遑论那些食古不化的大臣了,看来自己想提前“开海禁”的想法还任重道远啊。
“皇上,臣给你讲个故意吧!”徐晋道。
朱厚熜不由精神一振,登基这段日子,为了表现出自己的明君之姿,这小子大小经筵从来都不缺席,每场必到,认真地听主讲大臣讲书。
可是那些孔孟之道,治国之策听着实在让人乏味,朱厚熜硬着头皮听了大半年,听得都想吐了,那有徐晋讲的天文地理,地方风俗有趣新奇?
徐晋清了清嗓子便准备开讲了,初春初夏等丫环听闻老爷要讲故意,立即都拿了小马扎围上来,就连谢小婉怀中的小家伙都瞪大眼睛好奇地望来。
徐晋喝了口茶,然后开讲:“话说大海之西有一片大陆名曰:西陆神州,一个国号大清的国家统治着这片大陆,西陆神州幅员辽阔,物产丰富……”
徐晋以清朝为模本讲了一个国家兴亡的故事,由于清朝的地理和制度都跟明朝相似,所以在场所有人都自觉地把大清代入为大明了。
所以当徐晋讲到最后大清被八国联军攻入、火烧圆明园、割地赔款等时,一个个气得义愤填膺。朱厚熜这小子更是脸色通红,愤怒地跺脚大骂道:“岂有此理,慈嬉这老妖妇委实可恨,李鸿章这丧权辱国的王八蛋委实可恨,要是朕手下有这种大臣,朕一定要诛他九族。”
徐晋轻咳一声道:“皇上别激动,这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罢了。不过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落后就要挨打,大清以天朝上国自居,奉行闭关锁国的政策,坐井观天夜郎自大,连自己落后了也不自知。最后被列强的坚船利炮炸开了国门,这才幡然惊觉,但为时晚矣。最终被列强按在地上狠狠地欺侮了近百年,不断地割地赔款,国民贱如猪狗,可悲可叹啊!”
朱厚熜脸上的愤怒渐渐敛去,若有所思地瞥了徐晋一眼,最后点了点头道:“朕明白徐卿的意思了,你上一份奏本,朕择日举行廷议,重新讨论关闭福建和宁波市泊提举司的事。”
徐晋顿时一阵蛋疼,靠,这岂不又要跟群臣对着干,这次真是特么的作茧自缚了!
但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若是拒绝,估计朱厚熜这小子会跑到厨房找菜刀,只好硬着头皮,慨然地道:“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臣明日便上疏陈明利害。”
朱厚熜闻言不由动容道:“徐卿,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啊。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要是所有官员都像徐卿一般,何愁我大明不兴?”
谢小婉月儿,还有初春初夏等均投来崇拜的目光,满眼都是小星星。
徐晋不禁暗汗,牛皮吹大了,不过还好,“开海禁”并没有像“清田庄”那般损害上层贵族的利益,只是违反老朱的祖制罢了,阻力应该没有清田庄大,主要还是那些食古不化的“正直”大臣会出面阻止,倒是可以一试。
朱厚熜显然心情畅快了,眼神嘉许地看着徐大忠臣,笑问:“对了徐卿,燧发枪和五百营的事现在进展如何?”
这一问倒是正中徐晋下怀,答道:“燧发枪还在试造当中,一部份关键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至于五百营,已经进驻营地训练了,臣搞了一些新式的训练措施,皇上若是感兴趣可以抽时间到营地一观。”
朱厚熜闻言大喜,这小子尚武,有意重建神机营,五百营就是神机营的班底,他一直十分重视,立即便道:“好,明天是休沐日,朕便到五百营看看。”
徐晋连忙提醒道:“皇上乃万金之躯,出城可不同于出宫,可不能再偷偷溜出去,最好还是先跟内阁打个招呼为好。”
朱厚熜踌躇了一会,最终无奈地点头,确实,若偷溜出城被那帮老家伙得知,肯定又要小题大做了,还会连累徐晋被弹劾。只是身为帝皇,连出城都要向大臣报备,实在让小皇帝感到十分憋屈。
朱厚熜又坐了一会便离开徐府,兴冲冲地回宫,准备明天出城巡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