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在303病房内，房间的布局再次变得陌生。

    原本宽阔，明亮的空间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狭小、逼仄的小卧室。

    空气中浓烈的霉菌味中间还夹带着淡淡的腐臭。

    柯拉芙特几乎不用往前走，只站在原地就能将房间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床头柜上的台灯散发着黯淡昏黄的灯光，床上是褶皱发黄的床单，地上铺的是长条形的红棕色木质地板，还铺了一张有些发黑的暗红色地毯。

    头顶静静悬着一个发黄的铜制吊灯，这会儿并没有点亮。

    墙上的面积几乎被大小不一的画框和照片占据了——多的一半是一对情侣亲昵的合照，另一半则是主题为自然景观的油画，柯拉芙特从这些画框的缝隙里仔细看了一会才看清后面墙体贴着的淡蓝灰色墙纸的花纹。

    在这些画框中间，簇拥着一扇极小的窗户，窗框是同地板一样的木质，被灰白色的小窗帘挡住一半，窗外是黑黢黢的树木剪影。

    柯拉芙特走近那照片墙，在一张照片的留白处看见了一串英文，看上去像是两个人的名字。

    “嗯……看来这回不仅仅是场景变了，连房间的风格和地点都不一样了……”

    柯拉芙特大咧咧地坐在床上。

    “这次的房间连另外的多余房间都没有，进来以后就只有卧室，没有厨房，也没有卫生间。”柯拉芙特打量着周围，自言自语道。“但是相对来说……房间里含有的信息却是多到离谱。

    “首先……墙上的照片显示，住在这间屋子的人，大概率是上面情侣其中之一。我更倾向于女性……理由嘛，虽然有些刻板印象，但一方面，男性的卧室一般不会搞这么大的照片墙，另一方面……明明屋子里挂了很多油画，但我却没在这里看到任何一瓶颜料或是画笔，而仅有的几张生活照上，画面上的男性身上却沾着一些颜料。”

    柯拉芙特说着，轻轻揭下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男人的袖口蹭上了不止一种颜色的丙烯颜料。

    将那照片放在照片墙前的窄木台上，柯拉芙特又拉开了旁边台灯下的抽屉。

    “嗯……和我想的一样，抽屉里也没有绘画工具，只有螺丝刀，剪刀，钱包……等等，这是什么？”

    柯拉芙特伸手扯出一张被撕碎的照片。

    “女人是照片墙上的女人，男人的脸虽然看不清……但从发色和体型来看，和照片墙上的男人相去甚远。”柯拉芙特仔细盯着那被撕碎的边缘，喃喃道。“好嘛，提示到这个份上了，用膝盖想也能拼凑出一盘热乎乎的瓜来了。”

    “而且……”

    柯拉芙特站起身。

    “这里可还有一个传统解谜游戏里面不得不翻开的地方啊……”

    当即腰马合一，奋力一抬，将那地毯掀了起来。

    那地毯下的木质地板，乍看并无什么不对劲，但细看之下便能发现，有几块地板与周围的地板连接的缝隙干干净净的，一点灰尘都没有。

    “太对味儿了。”柯拉芙特扇了扇扬起的灰尘，开口道。“地毯下面好像一直都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正要找工具撬开那几块木质地板，却听那地面之下传来一下沉闷的、微不可察的敲击声。

    柯拉芙特僵在原地，屏息，紧紧盯着那地毯下的地板。

    “咚！”

    更加清晰的敲击声响起，震动连带着那一片地板上的灰尘都颤动着平移了一段距离。

    “又要来了吗……”

    柯拉芙特后退半步，那地板猛然炸开，木质碎屑擦过柯拉芙特的左脸，撞到身后的玻璃上。

    而后，那地板下面突然喷溅出大量红色的粘稠液体！

    伴随着液体一起迸发出来的，还有几块形状不一的……固体。

    柯拉芙特努力辨认着在墙纸于地板之间回弹的东西……断指，切成段、看得清腿骨的大腿，裸露脊骨，能看清一侧肩胛骨的厚实结构，还有一颗沾着血的脑袋。

    是被切碎的尸体！

    混乱中，柯拉芙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带着些许黏腻的血腥味，力度逐渐增大到非人的地步。

    但……随着柯拉芙特的意识逐渐模糊，她的眼神却变得清明起来。

    “我……猜到……了……”

    柯拉芙特从喉咙里扯出了几个字来。

    咽喉处的力道瞬间撤去不少，空气流畅而欢快地跑过气管，拥抱肺部小叶细支气管末端的细胞。

    “我知道你是什么了。”

    柯拉芙特对这房间再次宣告，语气平稳而坚定。

    “一开始我只觉得你是什么灵异属性的存在。”柯拉芙特开口道。“毕竟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遭遇的都是一些闹鬼恐怖片里经常出现的桥段。自动打开的电视，突然出现的、上吊而死的红衣女鬼，还有电视画面上出现的错乱的画面和血字。

    “但……女尸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她就好像一个被你操控的小摆件……或者说，小玩偶一样，完全没有交流的意思，也不像是一个灵魂应该有的状态。现在想来，我倒是忽略了一点……一个不可言说类趋之若鹜的医院里，怎么可能出现一个灵异属性的存在呢？

    “而且……我第二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了。”

    柯拉芙特说着，将抓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纤细的断手轻轻拿下，在手里把玩一番，又手背朝上地将它放在窗台上。

    “我原本觉得那女尸可能只是你操控的傀儡之一，想要趁第二次进来的时候仔细找找你的痕迹，但等我进来的时候……屋子里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了。

    “就冲这个，我就能判定……要么，你的本体具有能将所在房间肆意变化的这种特殊性质，要么……你不是一个具体的‘东西’。

    “我对比了两次进来时屋子里所有的东西，但连一个稍微能搭上边儿的共同点都没有找到，所以答案更可能是后者。

    “再想想医院里剩下几个病房的病人——异星飞虫老大爷是纯粹的不可言说属性，马桶是纯粹的不可认知属性，而304的收音机是不可言说和机械的双属性……明明同一间病房里有那么多空位，你们却还是住进了不同的病房里，除非你们和我一样，全都是社恐，不然的话……我有理由相信，病房的分配也和厕所一样，是按照不同属性分配的。

    “由此……你，大概率是一个纯粹的‘不可描述’属性的存在。”

    柯拉芙特言至此处，故意顿了顿，想要看看这位住在303室病人的反应。

    不多时，那窗户的玻璃上突然蒙上一层水雾，那水雾上又凭空一笔一笔多出了两个字——“继续”。

    柯拉芙特轻笑一声。

    “确定这一点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根据我对于不可描述类属性的了解，我只要找到这些不同房间在‘概念’上的相同点，就能确定你是什么。

    “但前两个房间的信息量少得可怜……而且重要的信息只有在我死前的一小段时间内才能看得到，我甚至觉得，前两次你根本没有打算让我猜出来，你就是故意想要把我弄死。”

    柯拉芙特说着，摊了摊手。

    没想到，面前那扇窗户竟然有了回应。

    “确实。”

    这是左边的字。

    “没有恐惧的死亡，很对我的胃口。”

    这是右边的字。

    “啊？”柯拉芙特皱眉。“原来真的是故意的？”

    见对方没有回应，白姐也只能叹口气，继续讲自己的解题思路。

    “最后一个房间倒是很直观，杀人分尸藏尸，尸体是女性。”柯拉芙特摸了摸面前放着的纤细断手。“到这一步，前面的共同点就有了着落——房间里都死过人。”

    “但三次的死法却各不相同……第一次的房间是自杀，第二次是失火……可能是自杀也可能是意外，第三次则是谋杀。所以……你的存在和‘死法’并没有什么硬关联。”

    “再加上进来以后这种像是和外界隔绝开的感觉，以及自由操纵房间内所有事物的能力，很难让人不想到，你就是房间本身……或者说，是人们意识里对‘凶宅’这个概念的诠释——这就是我的答案。”

    话罢，柯拉芙特紧紧盯着那满是水雾的小玻璃窗。

    过了许久，那玻璃上终于浮现出字来。

    “真无聊，你赢了。”

    窗台上原本扣着放的断手突然翻了个身，那满是血污的掌心里就静静地放着一只黄澄澄的小钥匙。

    “谢谢。”

    柯拉芙特拿了钥匙转身就走，生怕这凶宅再改了主意。

    …………

    回到医院3楼a区的走廊，柯拉芙特发现，自己并不是从303病房的门回来的，而是从标着不可描述图案的厕所出来的。

    “从病房门进入到‘病人’的体内，然后从厕所出来……”柯拉芙特瞪着一双黯淡无光的死鱼眼。“这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儿呢……”

    打开301室的门，却见烟雾团子和异星飞虫正在打牌。

    这会儿，烟雾团子正用它那细长的烟雾触手高高举起自己仅剩的两张牌，气势十足地砸在床单上。

    “我的，胜利！”

    烟雾团子发表了胜利宣言，完全没在意异星飞虫老大爷朝柯拉芙特方向使的眼色。

    “我去找钥匙，你们就在这打牌是吧？好好好……”

    柯拉芙特幽幽开口。

    “闲着也是闲着。”

    烟雾团子的语气毫无感情，与刚才的斗志昂扬天差地别。

    额外意识从中悄然捕获了一丝心虚。

    “诶……算了。”柯拉芙特坐上了一旁的床位。“钥匙我已经拿到了，我们还是赶快去下一层吧。”

    “额，说到这个，白医生……”老大爷开口。“我强烈建议在通往下一层之前仔细阅读我先前给你的那份文件。”

    看着老大爷如此凝重的表情，柯拉芙特也不好拒绝。

    “行吧，让我好好看看是怎么回事……”

    指尖捻动，信纸被缓缓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