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总是相似的，和这座城市的其他恋人一样，形影不离，甜甜蜜蜜，毫无新意却又沉溺其中。两人计划着，憧憬着，结婚，一起老去。剩下的路似乎一眼看得到尽头，也许这就是人生，也本该如此。

    这天的晚饭时间，童飞告诉燕南，正式通知他回香港办上班了。

    “明天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去。”

    “我怕你丢了。”燕南看着他，笑了起来。

    忙碌一番后，在葵兴的宿舍安顿了下来，虽然对寸土寸金的香港有所了解，但居室如此之小，还是让燕南有些抱怨。童飞对此并不在意，安慰她，穷巷陋室亦可安身，能调动回来在一起，这不算什么困难。

    离开前，燕南把如何去维港湾电讯大厦的地铁换乘方式写在纸上，交给他。童飞笑着说她真把他当成大观园里的刘姥姥，进城买稻种的梁生宝了。

    又说笑了一会，两人一起下了楼，天下起了小雨，童飞把伞打开，递给她，看着白色的风衣像蝴蝶，蹁跹飞远。

    工作日，人潮汹涌，童飞挤上了地铁，掏出手机拍了张自拍：“像不像tvb港剧里的white—collar？（白领）”

    没几分钟，燕南回复了的回来：“好好打工啦，靓仔。”附着一个可爱的狗头表情。

    香港的工作，按部就班，童飞偶尔会想起曾经的救火生涯，也会自嘲自己那时的紧张无助。

    两人都渐渐适应了双城生活。天晴的周末，燕南会带着童飞去海边，吹吹潮湿的海风，风带着海水的气息，看红嘴白羽的海鸥飞翔，觅食。

    “你还记得你初到塔什干，我说我查地图，说你在远离大海的地方么？就是这么巧呢，现在可以天天看到大海。”

    海风轻轻吹来，当年照片中那个裙角飞扬的姑娘，现在，就在她面前。

    台风季的一天早上，窗外阴云密布，风带着雨飘了进来，童飞关上窗户，开始洗漱，广播里正在播放香港天文台的预警消息，一个女声抑扬顿挫：今年第13号台风“鲶鱼”一号戒备信号生效，预计明日12时至14时改发三号强风信号，18时至21时改发八号烈风或暴风信号”。

    糟糕的天气。虽然回来这么久，还是不太适应。他想如不是燕南，他会倍加怀念塔什干那凉爽、明净、金黄的秋天。

    这个平常的工作日结束的时候，燕南打来了电话。

    “明天天气不好，你不要回来了，今天我早点下班过去，一起过周末。”

    二人世界总是过得很快，天色已经很暗了。

    “飞儿，下雨了，不要出来了。”童飞笑着摇了摇头。他已经习惯了目送。

    两人下楼的时候，柏油路湿冷冷的，沥青路不平整，许多浅浅的水坑，映照着路边店铺青、黄、红颜色的灯火。两人站在骑楼下，边聊，边等着雨小了些。

    “谁叫我们只带一把这么小的伞呢，我可真要成雨巷姑娘了。”燕南笑着说。

    她撑开伞，从伞骨上渗下来的小雨点，溅在童飞眼镜的玻璃上。

    “好了，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些。”燕南走进了雨中。

    童飞看着她，缓缓走到街心。

    一阵尖利的刹车声，白色的身影轻轻的飞了起来，又似乎缓缓地飘落在这湿滑的小街上，像秋天的蝴蝶。

    童飞茫然站在骑楼下，所有的车子都停了下来，人潮涌向马路中央。有人在对他招手，大喊着什么，他看不清，也听不清楚，恍惚间，他又看见燕南穿着白色的风衣，撑着伞，静静地过马路了。

    没有人知道那躺在街面的，就是他的挚爱。不到五米，竟是那么遥远。雨似乎下的大了，溅在童飞的身上，溅到他的生命里来。

    那天，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其实分别也没有那么可怕，60多万个小时后，当我们氧化成风，变成同一盏路灯下两粒依偎的尘埃，宇宙中的原子并不会湮灭，而我们，也终究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