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个时候禄门就会醒过来。他会很小心的摸一下自己已经不再犀利的下巴，看看那把充满艺术气息的胡子有没有被大火烧掉。

    禄门相当的气恼，他没有理由不感到窝火。这么多年他还能梦到当初发生的事，就跟有人在他的脑子里买电影票似的，到了晚上就准点放映，他也必须被拉着一起看，想溜去厕所伸个懒腰啥的都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梦之后发生的事就是他也和他的队友一样被抛了出去，等到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医院掉了不少油漆的天花板。身旁躺着的就是宇衡，以及其他安然无恙的战友。

    “嘿！禄门你这个懒鬼，要我喊你多少声你才会起床？你绝对是在上面装睡吧！需要我给你修一下你的耳朵么？”一个嗓音粗糙的好像被列车碾过的破锣嗓子从楼下传来。

    禄门推开窗户，看着楼下的老头：“大早上嚷嚷什么？你油被人偷了啊？”

    这个仿生人绝对要比他看上去的年纪还要大，所以称呼他一声老头也是无可厚非。他身体绝大部分的人造皮肤都已经剥落，露出下面甚至已经发锈的金属。外形也不再趋于传统人形，改造的痕迹相当明显。

    老头冲着禄门比划着自己足有五个关节的胳膊：“你是不是以为多活了两年就可以和老沃瑞随便开玩笑啦？混账小子！赶紧下来！别在这消遣你大爷我，像你个年纪的时候老沃瑞我……”

    “好了好了，我已经在套外套了，你可以不要再用你那个破锣嗓子嚷嚷了吗？”禄门指了指他：“你知道自己在说话的时候下巴其实一直合不上吗？你要是管管，声音好听点，说不定我也会很乐意听你分享你当年的事迹。”

    “白痴！你怎么会笨到用你们人类的行为逻辑来衡量一个仿生人？难道你的电视音响还配了一个可以开合的嘴巴吗？”

    “我道歉，我反思。”禄门叹了口气。

    在他搬来这里之后，很多个早晨几乎都是这样度过的。要么是被老沃瑞温柔的喊醒，要么是自己在外面喝的烂醉如泥，夜不归宿。

    他也不太清楚这是一处做什么的地方，或许是个杂货铺，但是禄门更愿意认为这里是一个回收站。不过是什么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他也只是个租房子的。

    禄门穿好衣服，拧了半天水龙头还是没有动静，他忍不住骂了一声。拿起旁边的漱口水闷了一口吐掉，用毛巾胡乱擦了擦脸就走了下楼。

    禄门抬眼就看到小福特在一堆杂物中间趴着，说是趴着，其实他也不好表达那是个什么姿势：“小福？你还好吗？你……不觉得难受吗？”

    “我很好，禄门，如果你在问我的各项机能是否符合预期标准。”

    “当我没问。”禄门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他想起刚刚老沃瑞对他说的话，“在干什么呢。”

    “在观看人类于上个纪元拍摄的影视作品。”小福特举起一个播放器示意，那是一个类似于长方形的金属板，基本上只有读取信息卡并播放图像的功能。但是禄门一直都很怀疑小福对这个玩意儿做了其他升级。

    “讲什么的？”

    “人类无意中获取了超越了自身身体素质的力量，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这种力量究竟是你们人类所谓的精神力量带给自身变强的心理暗示、还是由药物刺激所带给肌肉骨骼上的变态成长……”

    “咳好了，我差不多知道了。你觉得怎么样，好看吗？”禄门不失礼貌地打断小福说话。

    “其实如何评价的话，可以从很多个角度来进行……”

    “咳咳咳！我就随口一问，你看吧，我不打扰……”

    “没有关系，禄门。其实我观看影片和我与你对话这两件事上的处理并不冲突，也耗费不了我多少运算，并不会打扰我。我可以继续为你表述我对这一作品的客观看法……”

    “臭小子！你要在外面傻站到什么时候？快点过来！”

    禄门不知道该不该谢谢老沃瑞：“啧！你有事要人帮忙，为什么不喊小福呢？拜托我能帮得了你什么？”

    “不要否认自己的价值，即便那和我刚刚随手扔掉的冷却液一样。好了，少说两句废话，走快点，好吗？”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开玩笑吗。”禄门迈动自己跛了的右腿，一瘸一拐的朝老沃瑞所在的仓库走去。他费力掀开半遮掩的铁闸门，迎面躲开了朝他脸飞过来的扳手：“嘿！嘿！注意点老头。”

    老沃瑞很明显觉得那把桌上摆放的发光器械的魅力要更大，根本懒得抬头跟他啰嗦：“你左手边的东西快些帮我送到客户的门口，地址都有标注。”

    禄门瞟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这也是要送的吗？”

    “并不是，这件人家到时候会上门来取。”

    “哦，我有件事不明白，你不是仿生人吗？为什么要戴眼镜呢？”

    “动脑子难道会让人类的寿命衰减吗？谁告诉你眼镜的功能只是为了校准你们人类的视力……”

    “不要用你们人类的行为逻辑来衡量一个仿生人。”禄门掐着嗓子学着老沃瑞的腔调，“我对你的生意不感兴趣，但我得先问问你为什么我的水管又不能出水了？”

    “哈！问得好，因为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类，我和小福都不需要那个。水费大概有两三个月没交了吧。”

    “什么？你这个铁皮的老混蛋！还有你会忘记的事情？需要我帮你把脑子拧下来送到附近的汽修厂看看么？”

    “说话注意点！年轻人，我可是你的房东。帮我递一下那边的零件。”

    “是吗？”禄门毫不客气的朝他扔了过去，老沃瑞自然是看都没有看就相当轻松的接住了，“我怎么记得某个老头说他这里是做生意的，不是租房子给人类住的。”

    “当然不是！房东还会收到属于他的一份费用，而某个人只会赖账。”

    “哦得了，这时候你又什么都记得了。给我一笔钱，好歹能让我去酒吧喝一杯酒吧？最好能多点，我自己去把水费缴了行吗？”

    “哼，那里的货有一批是送到摇滚胖鼠的，如果他的老板乐意，或许愿意赏你一杯。至于水我会解决，所以快去办事！”

    沃瑞发现禄门早就开始把货扔到那辆小货车上，准备开溜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小子，这批货都给我今天之内送到。最后再去你的酒吧喝酒，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听到了。但是，”禄门正了正脑袋上的帽子“我劝你还是不要用你们仿生人的行为逻辑来衡量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