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年林卫东算是明白了，口号这东西，只有管不住才会去号召。

    这可不是林卫东说的，这是金瓶梅里说的。

    李瓶儿跟潘金莲聊天时说过：“莲妹妹，记住姐一句话，这世上的事儿，凡是禁止的，往往是有好处但不想分给你。凡是提倡的，大概率是有坑需要你去填”

    林卫东把这话奉为真理。

    满脑子胡思乱想的他穿过了村子，就往黑山走。

    在村里的这一路上，还真别说，林卫东的人缘是真好。

    此刻，各家各户的壮劳力都下地干活去了，只留下一家子的老弱病残在家给壮劳力们做饭。

    这一路上，无论林卫东到哪一家的家门口，只要这家里有人，就必定会有人主动和招呼林卫东。

    “东子，家里做好饭了，来吃点吧。”

    “狗东，今个我家可是两和面的饼子；你家吃啥？要是没吃的来我这，我剩一口就有你的了！”

    一个个的，假意的多，真心的少。

    但别管好话赖话，村里的人见到了林卫东，都有个话招呼。也没人好奇他怎么带个兜子在村里乱逛。

    别管这些邀请看上去都很敷衍，很像是显摆，但终究是让了。

    当然，大家这么招呼林卫东，让林卫东去家吃，是知道这小子一定不会来的！

    若是，换了林小曼，可就没人这么招呼了。

    因为那姑娘，只要你敢邀，她就敢吃，还吃干抹净啥都不认！

    这谁还敢招呼她啊！

    面对村里人的热情，林卫东也如往常一样低眉顺眼的四处回复。

    “不了不了，还是您家日子过得好啊，这大锅饭就是没有小灶香啊！”

    说这话的时候林卫东脸上还带着三分的嫉妒，这就更让人满意了。

    美滋滋的一个个直夸林卫东懂事。

    狗东子当然‘懂事’了，不‘懂事’哪有这好人缘啊！

    他明白，大家之所以这么热情的招呼他，不是真想要请他林卫东吃饭，而就是向他显摆自家是能吃得饱饭的，而林卫东是经常吃不饱的。

    虽然他们吃的也没多好，可有林卫东这个更差劲的比着，这日子也就能过的下去了。

    人吗，从来要的不是过的好，而是过的比别人好啊！

    看着这一家家的烟火气，以前的林卫东是又馋又羡慕。

    不过现在就剩下羡慕，一点也不馋了。

    羡慕的也不过是别人家的人气罢了，毕竟自己可比他们吃的好多了。

    “哎，想当初大集体的时候，大伙一起吃饭多好啊！”

    望着眼前的一家家一户户和和满满的样子，林卫东很是挺怀念前几年吃大锅饭的日子。

    当然，那时候也是他在林家最硬气的时候！

    因为有村里托底，能吃饱，所以不用怕奶奶不给饭吃。

    可惜，这日子也就两三年，然后村里的大锅饭就倒闭了。

    倒是听说公社和厂子还是大锅饭，但是却也需要挂粮油关系和粮票了。

    “说好的人民公社好，幸福万年长呢。咋就让我林卫东一个人吃穷了啊！”

    对此林卫东很是不满！

    敷衍了几户人家的邀请后，他加快了脚步。

    总是迎合别人，这小子嘴上不在意，心里也别扭。

    从村里到山上，还是有点距离的。

    趟过满山的野草，林卫东边走边追忆那几年吃大锅饭的时候，自己把林老太太那老虔婆子气的直抽抽的日子。

    “还是大锅饭好啊！”

    林卫东觉得，要是这大锅饭真的再撑几年，他有信心和家里那老虔婆斗下去，一个弄不好，他能把那老婆子送走。

    可惜，可惜了啊！

    自始至终，林卫东都认为，食堂办得好，社员干劲高，吃的心如意，社员志气扬这话没有错。

    那也是林卫东作为一个孩子，为数不多的勤勤恳恳很求上进的日子。

    只是村里这帮刁民的觉悟不高，都想着多吃多占少干活！

    结果村食堂倒了，倒霉的却成他林卫东了。

    “我招谁惹谁了啊！”

    哎~

    那时候，林卫东不止干活干劲十足，和老虔婆掐架的干劲也可高了呢，人也斗志昂扬，自信的多。

    可要比现在的林小曼厉害多了。这丫头只会蛮干，哪像是自己，有的是办法。

    但可惜啊，最终食堂还是黄了！

    之后大家开始个吃个的，家家户户还分了几分的自留地当院子。

    整个村子都因为可以小有私产而高兴，只有林卫东唏嘘不已！

    估计他是本村唯一一个因为食堂黄了而伤心的人吧。

    想到这，林卫东心中颇有些岁月峥嵘的感概。

    “果然一切的基础都是粮，这手头有粮才有对话的资本啊。”

    就这么一路拽着野草，一路胡思乱想，林卫东溜溜达达，敷敷衍衍的就到山上了！

    也是来回没耽误什么功夫，山上破庙没什么变化，这饭菜基本没怎么地，就是凉了很多。

    这倒是无所谓，那面唐可欣已经升好炉子了，自己带回去热热就好了。

    一桶的饭菜，林卫东之前是混着放的，但也没完全混；因此，分分捡捡的是能挑出来的。

    于是这货在周围的枯树上，掰了两根树枝当筷子，把堆在一桶的饭菜挑出来分成了三个盒子。

    他拿了唐可欣这么多饭盒，就是为了一个菜是一盒，多装几盒摆场面的。

    先把鸡肘满满的装上一盒，直到盖子都盖不住了，可看着就那么让人稀罕。

    炒土豆丝也单独装了一盒，炒白菜也是如此，最后再把米饭单独装一盒。

    完美~

    这样看着讲究多了。

    林卫东觉得，自己这次多少有点请客吃饭的意思，因此，该有的排场是要有的。

    即便没有，那装也得装出来。

    这叫重视。

    当然，自己这也不算装，手头的饭菜也真的算是够讲究的了。

    绝对不会在唐可欣那里掉价的。

    装满了四个饭盒，林卫东又把馒头片打包了填满了整个口袋！

    这些他准备留给那个小唐大夫当零食吃，估计她也不会嫌弃。

    怎么也算是难得的好物了。

    林卫东明白，做事啊，要做你就做到位了，要不然干脆就别做。别弄得上不上下不下的，让人别扭。

    反正，林卫东今个必须要做到让这小唐大夫觉得是欠自己的，那么到时候自己再和她提要求，她才会不好意思拒绝。

    这也是为了方便自己的下一步打算。

    做完这些，林卫东扛着袋子准备回卫生所去了！

    这次往回走，他没有选择走村里。

    倒不是怕再碰到村长，而是村里的那群刚和自己显摆完伙食的家伙，这会估计一个个捧着饭碗，蹲在门口等着和偶遇自己呢。

    自己脾气再好，也不能这么惯他们毛病啊！

    真当自己的存在就是安慰他们苦难的人生的啊！

    再一个就是，之前林卫东来的时候图的是路近，那时候自己手头就一个袋子四个饭盒，万一碰到手欠的打开看了，这也没什么。

    都是唐可欣的东西，好解释。

    可现在自己扛着一口袋的好东西，有肉有菜又有油的，那可就不行嘞！

    林卫东把那一瓶二手的地沟油也带上了。

    自己又不是村长，没人怕自己，谁都敢捅咕自己两下子，这一不小心碰到个像喜赖那样的人，没轻没重的摸到了自己这一包粮食，那就完蛋了。

    所以，还是得防备着点人。

    于是，这回去的路就有点绕远，时间就有点慢了。

    不过因为林卫东的离开，卫生所里倒是很和谐。

    林小曼和唐可欣的互动还是很‘愉快’的，至少林小曼是这么认为的。

    林卫东刚走，唐可欣就把藏在柜子后面的暖水瓶拿了出来，热情的用自己搪瓷的杯子，给林小曼冲了一杯温乎的麦乳精，很是舍得放料。

    一边冲泡，她还一边冲着林小曼夸赞道。

    “你哥哥对你可够好的了！“

    典型没话找话的开头。

    林小曼虽然觉得自己哥哥对自己没多好，但听外人这么夸赞，自然也一副得意的样子肯定道。

    “那是，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亲兄妹，我哥哥可什么都听我的！”

    她这话当然不是真的！

    并且，她觉得哥哥这么多年对自己不咋地；自己和奶奶干仗的时候，他从来都不和自己统一战线，一起闹。而是在一旁求情，试图偃旗息鼓。

    也就是今天吧，哥哥对自己好这么一回，而这一回也有点好的不正常；

    这又是菜又是肉的，让林小曼的心里到现在都跟着悬着，生怕哥哥犯错了，为了点东西把他自己搭进去。

    林小曼知道，哥哥有时候会去给那富裕的村子里去世的老人哭活，倒也能吃点好的，但却是不能带回来的。

    谁家再富裕也没富裕到随便拿的地步，也没富裕到用荤菜招待人的地步。

    因此，哥哥的这点好都不够她林小曼操心的。

    可在唐可欣当着她的面夸林卫东的时候，她依旧这么说，说的自己和哥哥关系多好是的！其实就是怕唐可欣看上自己哥哥。

    虽然自己哥哥啥也不是，但今天表现的太出彩了，万一唐可欣被哥哥一时的风光蒙骗了就不好了。

    倒不是林小曼觉得哥哥配不上唐可欣，怕唐可欣上当。

    自己再怎么看不上哥哥，那也是自己人，配唐可欣这个憨包还是够够的。

    她就是看不上唐可欣，觉得她是个麻烦精啊。

    很麻烦，很麻烦的那种。

    自己这一大家子已经够麻烦了，可不能再给自己找麻烦了！

    谁愿意和一个傻子当姑嫂啊！

    所以，林小曼才这么说，说哥哥都听自己的。

    她希望唐可欣能听得懂这话啥意思。

    一个是自己是做家里主的，二是自己不喜欢她，有自己这么个搅家姑子，可够她唐可欣受的，所以，别惦记她哥。

    对于自我的评价，林小曼还是很中肯的。

    唐可欣听懂了吗？

    自然是听不懂的！

    她和林小曼搭话，不过是怕屋里的气氛冷，才和小女孩闲聊罢了；

    她还没男女这方面的心思。

    再说，一个岁数不大的小姑娘说话弯弯绕绕的，谁会去细琢磨啊！

    所以，对于林小曼的暗示，唐可欣全盘接受，并且一无所知，甚至还话赶话的道。

    “你有这么个哥哥真好；我也有两个哥哥，对我可好了呢！”

    说完还叹息了一下，继续道。

    “可惜，后来大哥结婚了，我们关系就...哎，不过，我二哥还是对我还是特别好的，也不知道他以后结婚会找个什么样的，可别再找我大嫂那样的了。“

    听着林小曼显摆哥哥，唐可欣有感而发，回想起自己在家的日子了。

    因为这点念想，甚至在倒水的时候，手都跟着钝了一下。

    溢出来的水，差点烫着她的手。

    要不是暖水瓶的水已经是温水了，这一下说不好又伤了一个。

    也是这点水，让她回过了神来，这才把泡好的搪瓷杯子给林小曼递了过去。

    嘴里还后悔的补了一句。

    “我和你个小丫头说这个干吗？”

    也确实，自己家里的那点糟心，哪有在这村里的日子苦啊，犯不上和个小姑娘翻翻。

    再说，自己离家下乡这事都赖自己，那自己又有什么好抱怨啊。

    要说，还是自己太任性了，因为自己见不上嫂子那副看到什么好的都要的样子，和人家吵架没吵过，气不过离家出走了。

    然后，又被那个迟盼儿窜动，说是作为有为青年应该享有号召，广袤天地大有可为，一起下乡做建设，不在家受这个窝囊气。

    结果，自己一赌气就真的和这个迟盼儿一起来了。

    后来才知道是迟盼儿不想下乡，想让她唐可欣顶替自己。

    结果，自己报的是志愿名额，迟盼儿的想法落空了，因为这个二人虽然分到了一个地方，但昔日的好姐妹也闹掰了。

    什么人啊！

    哎~说来说去，若是自己不任性，现在恐怕都在医院入职了吧。

    自己可是正经的中专生啊！哪里都抢着要的。

    哪里用像现在这个样子，在个村子当个卫生员都要感谢村里的照顾。

    可自己这些和一个小姑娘说有什么用啊，自己还是得想办法赶紧回城去吧。

    心里想着这个，手上唐可欣倒是没有闲着，给林小曼递过去麦乳精后，唐可欣看林小曼盖得被子太脏了，还贴心的在柜子里拿出了自己的被子，嘴中还念叨着。

    “卫生所的被子谁都盖，太不卫生了，我给你换我的吧。”

    心思在胡乱合计，但唐可欣面上的态度是极好的，做的事也是真心的对林小曼好。

    甚至连说的话也是很体贴到位的，貌似只是单纯的和林小曼抱怨下自己家里，顺便再对她表达下关心。

    可是这话落在林小曼的耳朵里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