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隐天元

第7章 落花有意水无情

    陆攸宁叹了口气,说道:“你虽与高帅不搭边,却也是大富大贵之家。我且问你,当真识不破么,就算你不知,你父亲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也会不知?”

    这次宁三观没再着急反驳,只是缓缓说道:“可我真的很喜欢她,父亲忙于政务,母亲早逝。我体态不好,又自小在国子监念书,身边非富即贵,只有兰儿看得起我”

    陆攸宁劝解道:“你就算是次子,下面的官员也巴不得与你联姻,何必单恋一枝花?”

    我道痴情非深情,他言滴水可石穿。

    奈何流水不恋花,樵夫去前把木伐。

    天涯何处无红妆,云雨巫山任徜徉。

    单自相思了无益,再拟红笺求新凰。

    宁三观转过身去,沉声道:“孙兄,我懂你意思。其实我知道,家父知道,长兄也知道,但你们都没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事,你们不懂”

    陆攸宁不再多言,田犬的悲哀莫过于此。有些事情,只有被刺痛到无法呼吸才会想着放手。

    “你当真想追求她?哪怕这兰儿大概已经与那长子有了故事?”,陆攸宁问道。

    宁三观点点头,他的态度很坚决,像一只视死如归的野兽,又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好,我帮你写诗,成败皆你自食”

    宁三观大喜过望,激动道:“真的?!孙兄我感谢你八辈子祖宗,走,我请你去楼外楼吃饭去”

    陆攸宁无奈地摇摇头,顺脚把一旁肥犬的狗窝踢翻,暗道:笑吧笑吧,以后有你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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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间舆图山外山,洛安城内楼外楼。

    山间农家力尽疲,楼内歌舞使人迷。

    庙堂肉香桌满溢,江湖饥民有后继。

    王侯心善见不得,尽把贱骨扔丘壑。

    世道繁华无贫者,真是可喜又可贺!

    人还未到,肉香已至。

    陆攸宁经过瘦削的百姓,穿过满是油腥的泔水,随着宁三观进了楼外楼的门去。

    不愧是洛安第一楼,刚一进门陆攸宁便被这里的富丽堂皇所折服,本以为自己已是花钱大手大脚,到底还是缺乏想象力了。

    他不清楚刘禹锡的陋室有没有做到‘谈笑有鸿胪,往来无白丁’,但这楼外楼确实做到了。

    放眼望去,食客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奇珍,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

    若非自己颜值加分,还真比不过这些地主。

    见到陆攸宁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乡巴佬模样,宁三观重拾信心,昂起胸膛问道:“孙兄,想吃什么随便点”

    陆攸宁接过妩媚侍者递过来的菜单,无视了对方火热的眼神,说道:“九转大肠、仰望星空、卤水鸭脖”

    宁三观觉得对方有些瞧不起自己,道:“就这?你还可以...”

    “除了这些,其他每样来一份”

    扑通——

    宁三观心脏猛然一跳,咽了下口水,同时不动声色的捏了捏腰间锦囊。

    陆攸宁得逞似的笑道:“哈,开玩笑的,来几样招牌菜就成”

    宁三观松了口气,拭去额间并不存在的虚汗。

    最终倒是没全让宁三观买单,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在一番争执下陆攸宁付了酒钱。

    此时,对面小巷传来一道怒骂声,接着便是几名壮汉围着一名男子殴打。

    “嘛的,没钱还敢来嫖,看我不打断你的萧喆!”

    “萧喆?师父?!”

    陆攸宁一惊,急忙起身看去,原是处烟柳之地,再往上一看,竟是自己初来洛安城时经过的满春园。

    随后看向身旁的宁三观,玩味笑道:“进去转转?”

    只见宁三观喘着粗气,瞪大双眼,红着脸说道:“孙兄怎能带我入此等脏污之地?宁某读春秋的!”

    “哟,小帅哥,快来玩啊”

    门外姑娘挥着手帕向窗边的二人喊道,看到她身上如此下流粗鄙的布条,宁三观的眼神定住当场,不禁咽下一口唾沫。

    “偷窥?还说你读春秋,莫非是春色的春,秋水的秋?”,陆攸宁笑道。

    宁三观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是光明正大的看,光明正大!读书人的事,能叫偷窥么”

    接连便是些难懂的话,什么“论迹不论心”,什么“君子固色”之类,引得陆攸宁哄笑起来,四周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陆攸宁如方才一般,取笑着说:“要不待会进去逛逛?”

    宁三观这回却不十分辩解,单说了句“孙兄莫要笑话我了”,他的眼神很像是在恳求陆攸宁不要再提。

    陆攸宁爽朗的笑了一声,确实也没再提。

    有道是,

    牡丹锦簇满娇园,来客忘返尽流连。

    我欲迷醉寝榻上,日暮西山不归魂。

    销魂蚀骨终食髓,花下身死亦无悔。

    奈何身无三两文,负了小巷俏佳人。

    “孙兄可是修行中人?”,宁三观压低了声音问道。

    陆攸宁一惊,心中默念望气术口诀:

    【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气随神魂出,运势藏眉目】

    【天机显于心,知神可明形】

    【眼作通天镜,心视其灵台】

    旋即看向对方,只见宁三观额上飘荡着金、黄、白三色烟气。

    其中金色最浅,若有若无;白色次之,仅有一缕;而黄色最为厚重,占据了绝大部分。

    金为凡间皇室气运,持有者为皇族中人亦或受皇室庇护之人。

    黄为俗世官吏气运,受王朝气运庇护,较之皇族稍浅,官居越大则越是雄厚。

    白为正道修士气运,心性不佳者转为灰色,堕入邪道者转为黑色。

    “修行中人?那是什么东西,神仙吗?”,陆攸宁扮傻回道。

    “孙兄,我虽见识较少,但也是认识灵石的”,宁三观吐出一口浊气,盯着陆攸宁的双眼。

    陆攸宁嘴角一抽,敢情是方才付账时看见的,于是狐疑道:“不是说受王朝气运庇护之人不得长生么?”

    宁三观暗道一声果然,解释道:“大道五十,遁去其一。我们虽不得长生,却能用某种秘法得以修行,只是结不了丹罢了”

    顿了顿,接着说道:“大部分妖邪也就欺负欺负凡人,而仙门圣地高高在上,小妖小怪他们根本不屑出手,这时也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陆攸宁释然,不过这个消息自己却从未听说过,不知圣地长老们是否知晓,回去后得告诉他们一声。

    陆攸宁试着安慰道:“筑基就筑基吧,毕竟你们享受世间富贵,皇帝更是千万人之上,死也是死在金棺材里”

    宁三观一把被酒噎到,咳了老半天才缓过劲来,幽幽说道:

    “孙兄,你不会说话其实也可以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