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个很小的小镇，从我记事起，我就经常跟着同龄的小伙伴满世界的跑，是真的满世界的跑，因为我们的世界非常小，小到每天可以环游世界一次。

    在小镇的正中间，有一棵大树，我们尊称为生命树。高约百丈，直耸入云。我经常使劲儿的向上望，想看看树冠是什么样的，可是我从来没有成功过。

    小镇以生命树为中心，东南西北各五里长，就是我们世界的全部了。

    一个方方正正的陆地，没有高山，只有平原，有一条狭窄的小河，横穿过陆地。

    我们的世界很小，却很和谐，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季节分明，白天能看见太阳，夜晚能看见星星，我们的世界有风雷雨雪，有日月星辰，只是没有远方，因为远方都是迷雾。

    那迷雾从地到天，安静神秘。

    我们没有官府，百姓若有纠纷，全凭生命树裁定，有人祈求它给判断是非，只要走到树前，讲述经过就可以了。

    生命树的树枝会轻柔的拂过有道理的人，做了错事的人会被树枝抽打一下，在脸上留下树枝的印记，嫩绿嫩绿的。根据错误的大小，那印记会保持一天两天......很多天。

    我见过树枝印记在脸上时间最长的一个人是隔壁的王叔叔，据说他跟隔壁的隔壁的婶婶做了不恰当的事儿，犯了大错，那树枝的印记在他的脸上留存了一年。王叔叔从此就低头走路，即便是一年以后，树枝的印记消失了，他还是低头走路。

    我很喜欢那嫩绿的印记，就跟弟弟小虎打了一架，是我先揍的小虎，我俩来到生命树前，我趾高气扬的跟生命树说我打了小虎，小虎在旁边一直哭泣。生命树的树枝抽打了我的脸颊，不疼，一点也不疼，我高兴的跑回家照镜子，看到脸上嫩绿的印记，我开心极了。我跑到爹面前炫耀我的印记，被爹按到腿上，狠狠的打了一顿屁股。

    我泪流满面......

    我第一次想去外面看看，爹说他带我去。爹带着我，走出了镇外。我们一直走，路过瓷窑，路过农田，路过野花，然后我看见了弥漫在眼前的灰雾，连接着天与地的灰雾，静谧的灰雾。

    我靠近灰雾，回头望着爹，爹点点头，我把手伸进了灰雾里，瞬间就抽了回来，好冷！

    爹笑着对我说：“知道了吧，灰雾很冷。”

    我抬着头问爹：“灰雾后面是什么？”

    爹说：“还是灰雾。”

    我接着问：“那灰雾的灰雾的后面呢？”

    爹说：“还是灰雾。”

    ......

    爹把我送进了学堂，庄先生是我们的老师，在学习文字和算术前，他给我们讲了天下的历史。庄先生说不用记，只用听就行了，就像听故事一样。然后庄先生就像说书人一样开始了讲述。

    “天下很大，世界很小，我们的天下由三万六千个小世界组成，小世界之间被灰雾分割，灰雾冰冷，人不能久存。”

    “原本天下里是没有灰雾的，我们的天下幅员辽阔，有连绵起伏的高山，有宽广辽阔的草原，有一望无际的大海，有浩瀚炎热的沙漠。天下有三位尊者，武神，法皇，道尊。三位尊者有着强大的力量，他们维护这个世界的平衡，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然而，千年之前，三位尊者不知何故，打了起来。”

    “那场战斗持续了一个月，三位尊者各显神通，打的天崩地裂、风云变色，山河破碎。”

    “最终。并没有赢家，战斗让天下的百姓陷入了无尽的灾难之中，火山，地震，洪水。最大的灾难是这天下与异世界的屏障被打出了一个裂缝。那是一个异兽的世界，一时之间，钳虫、蜈蚣、蠕虫等等大量的异界怪物从裂缝涌进了这里。”

    “持续的战斗让三位尊者都受了很严重的伤，当他们醒悟过来，为时已晚，只能把裂缝勉强封印住。而已经涌进来的怪物，他们已经无法控制了。大量的怪物开始攻击人类，天下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大量的城市毁灭变成废墟，异兽们喷吐出漫天的灰雾，灰雾冰冷至极，人类被灰雾笼罩时间久了之后，要么冻死，要么变成丧失理智的半兽人。”

    “三位尊者后悔不已，他们三人坐在一起，自爆元神，化作三万六千棵生命树，生命树照耀的范围内，灰雾不能侵蚀，保护残存的人类繁衍生息。这，就是我们整个天下的历史。”

    庄先生讲了一段之后，停顿了一下，拿起一本书来：“这本书就是古老相传下来的关于我们这个天下的历史，非常的简略，因为千年之前的历史没有记载，只是描述了那是个美好的时代。而这千年来，我们的小镇没有历史，我们在这个小世界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今日重复昨日之事。”

    “愚蛮之人无所谓，悠然自得。启智之人常怀梦想，光复天下。”

    “这书中记载着小镇为数不多的几次探索，精挑细选小镇之中的壮士，组成队伍进入迷雾探索，然而只有一个结果，一去不返。可叹！我们生在这小小的圈养之地，不知天地之高远，不知天下之辽阔，不见高山峻岭，不见茫茫大海，远方，远方，你是何面貌？我有生之年，可有机会一睹你的容颜！！！”

    庄先生抒发了一顿感情之后，让下面的孩童提问题。

    我举起手来：“先生，我把手伸进过灰雾，为何没有变成半兽人。”

    先生道：“普通人类可以在里面待两个时辰而不被侵蚀，之后，要么冻死，要么异变成半兽人。”

    阿珍问道：“先生，您去过其他小世界吗？”

    庄先生叹道：“没有，从几次探索失败之后，生命树降下了神谕，进入灰雾探索，需要天选之人，能够修习生命树下道尊留下的凝神、治愈两种道术，才可以抵抗灰雾的侵蚀。可惜的是，我们这个小世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天选之人。”

    庄先生望着底下的学生们说道：“你们这些孩童，先跟随我学文字和算术，待到你们一十八岁时，就可以去生命树下祈求了，那是咱们镇的成人礼，也是天选之日，如果是天选之人，就能看见道尊遗留的道术，看不见的就不是天选之人。或许你们之中能够出现一位天选之人，去探索那未知的灰雾，找寻其他的小世界，让这天下重归旧貌。”

    冬去春来，倏忽寒暑，时光转瞬即逝。

    我和我的同学们已长成为身材挺拔的少年，庄先生仍是当年那般模样，黑须黑眉，只是细看，脸上的褶皱又多了几条。这些年来，我与小伙伴们早已不再跟随庄先生学习，只是每月过来一次听他讲讲做人的道理。

    这日讲授完毕，庄先生望着我们说道：“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天选之日了，你们之中很多人都已经年满十八岁，明日中午务必前去生命树下参加成人礼。虽然千年以来，我们小镇从没出现过天选之人，但我依然充满了希望。明天，你们之中或许可以出现一个天选之人。”

    我们起身走出房门，整齐的对着庄先生施礼拜别。庄先生站在书屋前拉着远离的我们，拈须微笑。远处夕阳西下，映红了阻隔天地的灰雾。

    迷雾镇、生命树、一群人，沐浴在红艳艳的光影之中。

    我在心里暗自说道：“我，肖强，是否能够成为天选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