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往矣停下诵读，抬头看向前方。

    虽然悬崖之外依旧是骷髅血海，但是开启了儒门望气术的他，却能看见在血海之外，悬空立着一位满身黑气的老婆婆。

    这位看似穿着朴素、神情和蔼的老婆婆，乃是他生平遇到的最强敌人，超越了之前所有的邪魔大妖。

    哪怕他前不久才斩杀过十二境的大圣人，面对这位超乎想象的老婆婆，也不敢有一丝大意。

    尤其每问一次，可曾见过她家丫丫的时候，整座骷髅血海，和身后的黑色魔林，以及天上的血色夕阳都会异动起来，让他仿佛坠入了真正的邪域魔界。

    “后生，是你把我家丫丫带走的，你把她还给我，否则便只能永远留在这里。”

    老婆婆的声音再次传来，与之前的和蔼不同，这次带着几分阴冷。

    李往矣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招惹到了这样一尊恐怖大魔，见其一直纠缠，想了想道：“好吧，我承认，是我带走了你家丫丫，我这就领你去见她，你随我来吧。”

    话音落下，便有一座影影绰绰的世界，浮现在骷髅血海之上。

    李往矣飘然而起，走了进去。

    血海之外，手提人头花篮，满身黑气的老婆婆看到这个世界，浑浊的眼里浮现了一丝异色，但也没有多想，跟随李往矣走了进去。

    下一瞬，老婆婆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热闹的小镇里。

    小镇中街铺林立，商贾、行人络绎不绝。

    而在街道尽头的小巷里，有几个七八岁的孩童，正在踢毽子。

    其中一位小姑娘，扎着两只羊角辫，穿着一身小花袄，小脸蛋通红，玩得正乐呵。

    老婆婆看到她，整个人一震，周身的黑气瞬间消泯，原本冷寂的面容，也不觉中变得柔和起来。

    因为这位小姑娘，正是她要找的孙女丫丫。

    她放下手中的盛满鲜花的竹篮，慢慢走了过去。

    “丫丫……”

    李往矣看着她刚才的变化，却挑了一下眉头。

    因为在老婆婆黑气消泯的同时，外界那一座骷髅血海消失了，那重叠在一起的邪界大阵，也一起溃散。

    北止戈洲与中土神洲之间的那几座小岛海域，恢复了正常。

    在骷髅血海和邪界大阵消失那一刹，李往矣感应到了一股异域法则，又夹着几许岁月长河的气息。

    “这位可怕的老婆婆，来自异域世界，或者是岁月长河？”

    暗暗推演一番，李往矣觉得这位老婆婆，刚从某座异域世界归来的可能大于来自岁月长河。

    她身上沾染的岁月长河的气息，要远弱于纸人少女。

    然而，既是与岁月长河无关，那为何会偏偏找上他？

    想不通他就暂时不想了，自从诸圣飞升之后，人间天地出现了各种乱象，多一位来历神秘境界超拔的老婆婆，也不足为奇。

    见她正与“丫丫”上演祖孙情深，李往矣便悄然离去，前往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

    随着念头一动，他便出现在了寒州城头。

    踢毽子的“丫丫”，是他通过老婆婆之前展现的画像，幻化出来的。

    而这個热闹而真实的世界，自然是【儒世界】。

    【儒世界】既是一门对敌的绝世大神通，也是他证道的根本之一，趁着老婆婆与孙女丫丫久别重逢，不曾发现异样，他准备好好观察一下这方世界。

    自从他上次离去。【儒世界】中又过去了一百多年，原本被异族攻陷的寒州儒国，竟然迎来了新生。

    历经苦难的寒国百姓，驱逐了异族，恢复了衣冠，重塑了天地。

    他们再一次成为了这方世界的主宰，便焕发了不同寻常的生机。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儒家学说落寞了，不再是唯一的道，唯一的法，但是儒道却沁入了每一个寒国子民的血脉之中。

    当在寒国史馆秘藏看到这一百年来的世事变迁，又走了一遍各大小城镇和乡村，回望儒道寒国一路的演化进程，李往矣若有所思。

    最终他离开了【儒世界】，返回了人间。

    在他离去的那一霎，老婆婆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什么表示，继续陪着孙女，听丫丫诉说她这几年在小镇的日子。

    ……

    青衫一荡，李往矣出现在海面上。

    他刚要去几座小岛查看一下状况，便听到北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大师兄！”

    回头一看，见一道青翠剑影破空而来，后面还跟着一道清冷高挑的身影。

    “小芊儿，你怎么来了？”

    看到青翠剑影，李往矣很是意外。

    嗖的一下，青翠剑影落在了李往矣面前，正是一身翠裙的小芊君。

    后面跟着的身影，则是叶归人。

    “大师兄，我感应到你的气息从人间消失了，有些担心，所以找了叶姐姐来救你，大师兄，伱没事吧？”小芊君脆声回道，小脸上还有些担心。

    李往矣心中一暖，没想到小家伙是担心他的安危，不仅自己来了，还把叶归人也叫来了。

    他不禁揉了揉小芊君的小脑袋，宠溺地回道：“放心吧，大师兄没事，有小芊儿一直挂牵着，大师兄怎么会出事？”

    “各路妖魔鬼怪知道我是天生剑草的大师兄，早就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招惹。”

    小芊君轻轻地哼了一下，知道大师兄这是故意打趣自己。

    不过当李往矣困在邪界大阵中的时候，她感应到大师兄身陷死境，是真的很担心，寝食不安，所以才会请叶姐姐出马。

    听小家伙说完这些小念头，李往矣又是心中一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单纯可爱，无忧无虑的小芊君，也变得不一样了，或许不管他怎么庇护，小家伙终究会走上剑草一脉的无敌之路。

    想到这里，他又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随后他看向叶归人，拱手致谢：“多谢叶姑娘万里来援！”

    叶归人微微颔首，问道：“这半个多月你去哪儿了？整个人间确实感应不到你的气机。”

    李往矣当下将自己的遭遇，详细说了一遍。

    “一位疑似从异域世界，或者岁月长河归来的邪道大魔？我想见见她。”叶归人很是讶异。

    李往矣当即开启了【儒世界】，带着叶归人、小芊君重新降临。

    叶归人并没有直接去找那位老婆婆，只远远地看了一眼，随后也如李往矣一般，游历起这座奇异世界来。

    倒是小芊君，当李往矣在书馆看书，她一个人在小镇游玩的时候，意外地与丫丫认识了，成为了好朋友，一起踢了好几场毽子，还吃了好几块老婆婆做的百花糕。

    当叶归人游历归来，小芊君与丫丫挥手作别，三人一起离开了。

    “那位老婆婆很不简单，她去的那处异域世界，风雪崖第三代祖师婆婆也去过，不过具体是何方我忘了，需要回去看看才知晓。”叶归人漂浮在海面上，很是凝重地对李往矣道。

    李往矣问道：“以你的天赋和当前的境界，看过的东西竟然会记不起来，这处异域世界那么超然？”

    叶归人摇了摇头：“不是记不起来，我小时候在祖师婆婆洞府练剑的时候，曾因祖师婆婆留下的气息神游过。”

    “想要重新神游，需要重回祖师婆婆洞府。”

    李往矣明白了，很显然那处异域世界，与风雪崖有不小的渊源，当今大乱在即，对于这么一座突然冒出来的异域空间，也确实值得注意。

    “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对了，大洲会盟一事进行得怎么样了？北洲剑宗可有反对的？”李往矣转移了话题。

    “有，不过我已经‘说服’了他们。”

    李往矣会心一笑。

    他自然知道叶归人所谓的“说服”，是怎么一回事。

    出了叶归人这么一尊无敌大剑仙，对于北洲各大剑宗来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对于整个北洲来说，显然是好事。

    “你此去中土神洲，需得小心一些。”叶归人突然提醒道。

    李往矣有些讶异：“嗯？”

    叶归人淡淡地道：“我看你周身气运有些泛黑，此行或有大劫，不可大意。”

    就像最厉害的阴阳大家、天机术士，也无法测算自身命运一样，李往矣自然也无法看见自身的吉凶气运。

    而叶归人却是整个北止戈洲，气运最盛的人物之一，又已晋升剑仙之境，对于气运之道，没有几个人比她更清楚。

    李往矣相信她说的话，当即再次拜谢：“多谢叶姑娘提醒，我会的。”

    叶归人点点头，不复多言。

    小芊君却脆声道：“大师兄，听二师兄说你这次去中土神洲，是要去灵龟小镇，见那头老石龟？”

    “我也去好不好，很久没见小落姐姐了，我有点想她了。”

    当初在灵龟小镇的时候，李往矣与教书先生柳浥尘相识，小芊君便与学塾的那位小姑娘小落认识了，还经常一起玩耍。

    在望乡台出现之前，小落还曾送给小芊君好几枚彩色的石子，其中一枚变成了龟壳信符。

    也正因为这个，小芊君才能去往碧落天地。

    知道大师兄去中土神洲的目的后，小芊君便有些想念那位聪明又好玩的小落姐姐了。

    李往矣微笑说道：“既然你想去，那就一起走吧，也正好让你见识一下中土神洲的繁华。”

    小芊君欢呼雀跃起来：“谢谢大师兄！”

    看到她这模样，李往矣有些忍俊不禁。

    之前他离开书院的时候，小家伙跟宁小枝、余喜书二小出去玩了，没在山上，要不然她只怕早就跟着来了。

    既然小家伙早晚都要走剑草一脉的无敌之路，也确实该让她多增长一些见识。

    “保护好小芊君。”

    又交流了一番天下大势，叶归人丢下一句话，便踏空离去了。

    李往矣带着小芊君，去几座海岛上逛了一圈，见都是荒岛，并无民众生活，岛上也未残留邪魔戾气，便也御风南下了。

    七日之后，李往矣师兄妹俩，抵达了中土神洲。

    ……

    中土神洲中域，某座简朴的茅屋前，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溪边坐着一位白衣青年，正一手执书，一手拿着一根钓竿。

    他看书看得很认真，似乎无心钓鱼，但却有一条又一条鱼，争先恐后主动往他的鱼钩上跳。

    这些鱼各色各异、大小不一，但每一条放到外界，都能引得一大群修士争夺。

    这么多异鱼主动往鱼钩上跳，可谓是天下奇观。

    偏偏白衣青年并不起竿。

    旁边有一位面容黝黑，武夫打扮的青年，蹲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

    见一尾名叫【破境鱼】的金色大鱼，主动咬勾又被滑下后，面容黝黑的青年忍不住开口道：“老宋，那可是破境鱼啊，你不要你把它提上来送给我可好？我可以拿我家的《镇山拳谱》跟你换。”

    白衣青年平淡地回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要你的拳谱作什么，你还是自己留着多看看吧，说不定能多养出几分拳意来。”

    面容黝黑的青年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我养再多拳意也没用啊，那几位早早破境了，我一个小小的十境武夫，养再多拳意又有什么用？还不够人家武神大人一拳锤的。”

    白衣青年摇了摇头，懒得搭理他。

    面容黝黑，一身短打，如同刚从地里回来的青年武夫，却凑上前去，问到：“老宋，你觉得我跟萧野比怎么样？”

    “我要是找他问拳，有几分胜算？”

    白衣青年闻言，放下书籍认真想了一下，道：“半年前，你有五成的胜算。”

    青年武夫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不禁好奇道：“那现在呢？”

    白衣青年举起了一根手指。

    青年武夫惊讶：“一成？只有这么少吗？要知道我可比萧野先跨入十境。”

    白衣青年却摇了摇头：“不是一成，是一丝也没有。”

    “啥？”

    青年武夫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憨厚地说道：“你说的对，要是半年前在萧野问拳整个中土神洲的时候下场，我确实有五成的胜算能赢他，现在确实是一丝也没有了。”

    “可惜我当时正在海外与一头大凶幼崽厮杀，早知道就不出海了，等着他。”

    白衣青年拿起书卷，继续观看。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走了过来，远远地喊道：“老宋，李往矣登临中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