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无敌

第七十五章老先生与严大

    中土神洲,大行古道。

    李往矣继续驾驭着驴车,往杏坛而去。

    在大行古道两侧,汇聚的各方修士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几乎像是两条巨龙,跟随在古道两侧。

    少女云暮色基本上每天,仍会出来两个时辰,不过因为她不喜欢被这些人围观,所以施展了秘法遮掩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这天傍晚,路过一个遗弃的古关隘的时候,红润的夕阳挂在西天,洒下绚烂的余晖,将整座古关隘印染得古朴又沧桑。

    小芊君站在驴车上,看到这美景很是欢喜。

    但一想大师兄此行,又多少有些担心。

    忍不住问道:“大师兄,还有多久才能到杏坛啊?”

    李往矣的目光越过古关隘,眺望前方,说道:“大概还有三天吧,怎么,小芊儿有点不耐烦了?要不然我先把你送回书院?”

    小芊君摇摇头:“不要,我要陪着大师兄。”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小芊君了,已经有点用了,万一大师兄在杏坛遇到困境,她还是能帮点忙的。

    当然,她还是相信自家大师兄的。

    李往矣看着她这满怀心事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一笑。

    少女云暮色则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南方。

    南方八百里外,有一座葬仙山,三千年前她曾跟随师傅老酒瓮,登上寻访过一位古仙人。

    虽然最终并未寻得那位古仙人,但是师徒俩在葬仙山上,却游览得很尽兴,并得到了一些其它机缘。

    “李公子,我要离开一趟。”她忽然开口道。

    李往矣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南方那座隐约可见的高山,大概猜到她要做什么,回道:“云姑娘且自去,记得及时归来便好,你如今的状态,仍旧不能离开万象更新印太久。”

    少女云暮色点点头,下一瞬便从驴车上消失了。

    小芊君见了不禁好奇问道:“大师兄,云姐姐好神奇的遁法,她现在是什么境界呀?与大师兄你比,谁高一点?”

    李往矣微笑道:“自然是她高,云姑娘可是在碧落天上,待了三千年,别看她年纪不大,实际上论境界,整个人间也没几个人比得上她。”

    小芊君听得有些迷糊。

    大师兄又说云姐姐在碧落天待了三千年,又说她年纪不大,那到底是大还是不大?

    如今的云姐姐,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李往矣看出小家伙的疑问,却笑而不语。

    少女云暮色与神主娘娘之间的关系,只怕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对,确实有些复杂,小家伙不理解也是正常的。

    很快驴车就穿过了废弃的古关隘,走入了杏坛地界。

    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后就能抵达杏坛。

    不过当第二天清晨,旭日刚从东边升起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还是出意外了,一個身着泛白长衫,身形清隽如鹤的老者,出现在了古道上,拦住了去路。

    古道两旁山峦上,看到有人拦路,顿时兴奋起来。

    终于又有戏可看了。

    李往矣停下马车,定神看去,朗声问道:“敢问可是鹤谷先生当面?”

    身形清隽如鹤的老者沉声回道:“正是老夫。”

    李往矣顿时作揖见礼:“北止戈洲寒山书院末学后进李往矣,见过鹤谷先生!”

    老者拱手回礼。

    李松岩,字常年,别号鹤谷先生,一位纯正厚道的九洲贤儒,同时也是中土神洲儒门学宫的第一博士。

    不仅在天下儒生中,在百家圣地中也都颇有贤名,乃是公认的世间大儒。

    更重要的是,这位鹤谷先生与李往矣先生周冷溪,交情甚笃,是以李往矣虽然是第一次见,仍然一眼便认出来了。

    李往矣听说早在一百多年前,鹤谷先生就已经踏入了圣境,没想到他竟然留在了人间,没有跟着飞升天外。

    “先生大驾光临,晚辈未曾远迎,还请恕罪,不知先生有何指教?”李往矣客气地说道。

    小芊君倒是没有听闻过这位鹤谷先生,但见大师兄如此,也跟着起身拱手作揖见礼。

    “小芊君见过鹤谷先生!”

    鹤谷先生看向小芊君,脸上露出了一丝和蔼的笑容:“小芊君,早就听横舟兄提起过你,果然是天性纯良,灵韵可爱,世间难得。”

    “这是一份【天沐灵水】,权当是见面礼,你收下吧。”

    老先生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瓷瓶,以隔空御物之术,送到小芊君面前。

    “横舟”是自家夫子的字,小芊君一听这话便知道这位老先生,与夫子是旧相识,看到这见面礼却不知道该不该收。

    于是她扭头看向自家大师兄。

    李往矣揉了一下小家伙的脑袋,笑着说道:“鹤谷先生乃是先生的至交,长者赐不可辞,你就收下吧。”

    小芊君立即双手捧住白瓷瓶,甜甜地谢道:“多谢鹤谷先生!”

    老先生看到小芊君收下了礼物,神色变得更加和蔼。

    往边上一看,却见李往矣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他微愣,这是也想要见面礼?

    虽然你们都是周横舟的弟子,也都是第一次见,但小芊君多大,你多大?

    再说他今天来的目的,可不光是与故人之后叙旧的。

    不过再一想,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给了见面礼是不是后面的事,就更好办了?

    于是他忍痛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刚得来的古籍孤本,传送过去道:“伱既也是横舟兄的弟子,见面礼自然也不可少。”

    “听横舟兄说你立志读遍天下书,这是一千二百年前西南天妖洲大贤龙阳先生留下的《龙阳夜雨集》,便送与你吧。”

    李往矣闻言大喜,当即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本古籍:“多谢鹤谷先生!”

    老先生嘴上胡子抖了一下,实际上这本《龙阳夜雨集》是刚从一位世家老友那里打赌赢来的,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翻阅。

    但既然已经送出去了,也就只能假装淡定。

    收了礼,那他便是长辈,于是他板着脸问道:“李更新,你可知我此番因何而来?”

    李往矣正低头翻看《龙阳夜雨集》呢,闻言摇头道:“不知,还请先生明示。”

    老先生道:“李更新,天水域严氏庄园三百八十三条性命,可是你所为?”

    李往矣已经快速翻完了《龙阳夜雨集》,很是喜欢,小心收起后再次摇头:“不是,晚辈身为儒门弟子,从小受圣贤之道教导,岂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老先生追问道:“真的不是?”

    “不是。”

    “好,老夫相信你,那我再问你,你此行可是要去杏坛?”

    这回李往矣点了点头:“是。”

    “目的为何?真如外人传扬的那般,要大闹杏坛?”

    李往矣一脸讶然:“怎么会有这种传言?晚辈作为北洲儒生,不远万里前来中土神洲,自然是要去杏坛朝圣的。”

    “这是天下儒生的应有之义,怎么会有人认为,晚辈是去大闹杏坛的?”

    “这何其荒谬也!”

    老先生很是怀疑地看着李往矣,李小子这番话自然是说得没有一点问题的,可是他这语气,却透着一股轻佻,总感觉有些不对。

    尤其是外界都传言,因为李往矣残害严氏庄园之事,是儒门中人首先揭露出来的。

    杏坛又与墨城一道,向天下发出了九洲追杀令。

    所以李往矣便恨上了杏坛,想要到杏坛,为自己讨回“公道”。

    老先生觉得这也说得通,尤其是在李往矣一路击退所有拦截,剑锋直指杏坛之后,就更不怀疑了。

    “鹤谷先生,我说的是真的,我以我家先生的品格,向你保证!”

    见老先生怀疑,李往矣搬出了自家先生。

    老先生曾在周冷溪寄给他的书信里,看到过这位老友对其大弟子的介绍,性情疏懒、放浪不羁。

    就算做出点什么“欺师灭祖”的事,好像也不奇怪。

    于是他再次问道:“你真的只是去朝圣,拜谒夫子圣迹的?”

    李往矣回道:“当然还有别的事?”

    老先生有些紧张:“什么事?”

    “洗刷我的冤屈啊,晚辈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结果全天下的人,都认为是我残害了严氏庄园三百八十余条性命,我自然不能认了,要拿回我的清白。”

    “那为什么非要去杏坛?”

    “晚辈是儒门弟子,对我的追杀令又是杏坛与墨城一起发出的,鹤谷先生难道认为还有别的地方,比杏坛更适合洗刷我的冤屈么?”

    老先生思考起来。

    最终他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点道理,可是一路走来,你为何并不说?”

    李往矣委屈道:“世人早已认定我就是那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何曾给过我机会言说?哪一个不是一跑来,就喊打喊杀的?”

    “也就淳厚公道如鹤谷先生,才会容我解释。”

    “可怜我堂堂儒门嫡传,身处儒学最盛的中土神洲,却无容身之地,无言说之时,何其惨也!”

    小芊君在旁边有些看不下去了,想用两手遮住脸庞,大师兄也太会演了,简直比戏台上的那些伶人演得还像。

    鹤谷先生看了,却忍不住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横舟兄已经飞升天外,李小子虽有声名在外,却再无长辈护持,尤其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中土神洲,倍添可怜。

    他作为横舟兄的至交,早就该出来才是。

    自己偏偏反而听信了谣言,也来为难他。

    “辛苦你了,是老夫考虑不周。”老先生怜爱道,“杏坛已经开过了夫子大会,要让派出一位夫子,将你请到杏坛。”

    “学宫也欲派出掌律夫子,前来质询。”

    “李小子,这样吧,你就安心带着小芊君继续上路,其他的事交给老夫,老夫自问在这中土,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李往矣没想到老先生还真会信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好像又一次“君子欺之以方”了。

    当下感激涕零道:“多谢鹤谷先生,晚辈感激莫名,无以为报,实在是……受之有愧!”

    老先生摆手道:“不用,我与你家先生有百十年的交情,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你继续前行吧,老夫去也!”

    随后老先生便驾驭长风离去了。

    李往矣笑了起来。

    而两侧山峦上,原本期盼着打起来的,好好看一场戏的各路修士们,则都有些失望。

    李往矣不管他们,回到车架上,挥动鞭子,继续驾驭驴车东行。

    小芊君小声地说道:“大师兄,这么欺骗鹤谷先生,是不是不太好?”

    李往矣剜了她一眼:“谁骗人了?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小芊君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李往矣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让她来驾车,他躺下拿出《龙阳夜雨集》翻看了起来。

    ……

    就在李往矣优哉游哉去往杏坛的时候,天水大域严氏庄园遗址,迎来一个脸上有疤的高大身影。

    遗址附近的游侠野修们,看到这位脸上带疤的高大身影,都不敢上前,反而跑得远远的,免得被找上。

    因为这位,正是严氏一族的当代族长,严家老大严宗天。

    收到消息的他,终于从海外返回了。

    游侠野修们不敢靠近,却有几位中年文士和墨家游侠,迎了上去。

    与他们一起,还有那位五六岁的严氏遗孤。

    “大伯!”

    看到熟悉的身影,唯一剩下的严宗朝的小女儿,立即扑了上去。

    严宗天弯下身,将侄女接住抱起,又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柔声说道:“妞妞,不用害怕,大伯回来了。”

    小姑娘点点头:“嗯嗯,大伯,爹爹和娘亲,还有大娘、大姐,兄长他们都死了,大伯要为他们报仇!”

    听着小侄女奶声奶气,又可怜兮兮的声音,严宗天脸色一片冷淡,道:“我会的,妞妞放心,一切交给大伯。”

    小丫头再次点头,便什么也不说了。

    不一会儿便趴在严宗天的肩膀上,睡过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严宗天才看向身旁的儒门文士而后墨家游侠:“多谢诸位!”

    儒门留守文士和墨家游侠,一起回礼:“严大先生客气了,李往矣那厮实在是太狠毒了,竟然能下此毒手,如今严大先生终于回来了,便可寻他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