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锦绣

一百四十五章 双城记

    转天一早干城召集手下各位将官讨论与蠕蠕作战的事宜。为了应对蠕蠕随时南下,萧干城已经命驻军将轮台城城墙加宽加高,又命陈准将北庭城内外城墙进行加固。之前干城最愁的是兵力不足,没想到自己老婆真是个贤内助,竟然送来一万五千民壮。干城问众将道:“大家认为蠕蠕来了咱们该怎么打?”

    郑德贤道:“蠕蠕吞并东胡,实力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估计蠕蠕能用于争夺西域的兵力大概有十万人左右,而我方兵力满打满算只有四万多点。兵法云:守则不足,攻则有余。眼下我方与蠕蠕兵力对比悬殊,应当以婴城固守为主。待天气炎热或是熬到严冬,蠕蠕自会退走。”

    钟侯道:“不妥不妥。咱们要是不让蠕蠕吃个大亏,他们必定会年年来骚扰。如此我军无法耕地放牧,必定难以持久。”

    郑德贤眼一瞪,说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就这么点兵力,能干什么?”

    陈准笑道:“标下以为应主动出击。趁着蠕蠕刚到金薇山草场,我军主力横渡沙漠偷袭刚刚抵达的蠕蠕先头部众。蠕蠕部众男女老幼混杂,并不劲打。”

    天山左卫指挥使胡立说道:“不妥。郁律壶宁再怎么说也是一代枭雄。咱们即便偷袭成功,他若是率军一路尾随追击,缠住我军主力或一部,那咱们损失可就大了。”

    陈准怼道:“西戎大王子号称是一代枭雄,结果还不是被咱们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胡立眉头微皱,反问道:“陈指挥莫非不清楚用兵贵变,胜不可一的道理?既然大王子惨遭我军突袭,郁律壶宁岂能不作防备?再者郁律壶宁吞并东胡,南攻辽东,屡屡得胜,眼下正是士气旺盛的时候,我军贸然进攻岂能有什么好处。”

    胡立说完后,众将官都陷入沉默。眼下轮台和北庭守军最大的问题是兵力不足。眼下兵力就是再增加,供应也跟不上。可是人家蠕蠕不用后勤,十万大军只要有水草就能活。敌众我寡,似乎只能被动防御。

    忽然干城笑道:“各位可能有所不知,如今轮台和北庭的守军已不止四万,扶云县主在哈密时已训练了一万五千民壮。我军平添一支生力军,可以大有所为。”

    其实这几日众将官的家属都到了,只有傅颂雪实在忙不开没来轮台。萧干城说的一万五千民壮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这时郑德贤说道:“扶云县主训练的民壮中有一万是女子。”说罢还叹了一口气。其余众将官似乎都被郑德贤所感染,也都跟着叹气。

    干城笑道:“你们可不要小看女子。《尉缭子》曰:一女乘城,可敌十夫。”

    胡立道:“女子作为辅助部队守城还行,若是两军对垒可就不行喽。”

    干城冲陈准道:“北庭城城高三丈,外城城墙长约七里半,如果守军按照每步一人来安排,则需要大约三千军士。另外再加两千辅助部队方能守住。北庭城内城墙长约六里,需要两千守军和一千五百辅助军队防守。如此内外城供需八千五百守军方能防守。现在北庭守军五千六百人,我再拨给北庭八千民壮,你能将北庭城守三个月么?”

    陈准与郑德贤对视一眼。郑德贤微微点头,但陈准说道:“我只能守两个月。”

    干城仍然笑道:“我再拨给你一千支鸟铳和三万支火箭。”

    陈准这时终于有了笑模样,说道:“再给拨一些飞云霹雳炮和飞礞炮,我肯定能守三个月。”

    干城哈哈一笑,道:“那就一言为定。若是这回能守住北庭城,你和郑德贤就是大功一件。”

    随后干城向众将说明了自己的设想。干城的计划是:

    一是利用民壮协同正规部队坚守北庭城和轮台城。蠕蠕大军从金薇山南下肯定会先围困北庭城,然后伺机歼灭援军或者偷袭轮台城。

    二是在北庭城被围后,干城会率领主力赶到北庭城外围安营,并与蠕蠕军对峙。

    三是蠕蠕军见我军主力已经出动,必然会派部分精锐部队偷袭轮台城。轮台守军和民壮坚壁不出消耗蠕蠕偷袭部队,干城再率领一支精锐悄悄返回轮台城,然后与轮台守军里应外合吃掉这股蠕蠕精锐。

    最后干城再率领主力和北庭城守军与蠕蠕大军决战。

    陈准捋着唇髭道:“蠕蠕军以优势兵力调动我方援军,再寻机歼灭我军主力。而我军以两座坚城引诱蠕蠕军分散其优势兵力,然后寻机歼灭其中一部。”

    胡立拊掌笑道:“故人形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

    郑德贤皱着眉头道:“轮台与北庭之间相距六百余里。萧守备若率领部队来回往返,恐怕会人困马乏。”

    不待干城说话,就听轮台卫指挥使叶坚说道:“虽然往来疲惫,但我军无论是赶到轮台,还是驰援北庭城都可以获得补充。蠕蠕大军万里奔袭而来比我军更疲惫,而且他们只要不攻下城池就是单纯的消耗。”

    干城负手而立,说道:“我们兵力不占优势,所以只能多跑路。”众将官面容冷峻,然后纷纷点头。

    干城随即作出兵力部署,轮台城留下四千部队外加七千民壮。北庭城留下五千六百部队外加八千民壮。剩余三万余部队由干城率领作为野战主力。随后又下令让陈准和郑德贤率领四万民壮家属前往北庭城。

    为振奋士气,干城又下令奖励参加训练的民壮每人银二两、盐十斤。前往北庭的民壮多发一两白银、盐三斤。又悬赏凡能俘获或斩杀蠕蠕可汗郁律壶宁者赏银三万两。

    如此一来,不仅全体将士欢心鼓舞,就连许多普通家属也都摩拳擦掌。

    处暑将尽,蠕蠕十万铁骑果然如期而至将偌大的北庭城团团为困。蠕蠕可汗派遣使者前往北庭城下劝降,却被数支冷箭射成透心凉。郁律壶宁大怒,立刻下令强攻北庭城。北庭城的战备工作持续将尽两年,各种防御物资相当充足,眼下又得到大量民壮的加强,蠕蠕军攻城三日并无任何进展。郁律壶宁便命令大军将北庭城团团包围。

    蠕蠕一众将领见强攻北庭城不下,天气又逐渐转冷,不禁劝说郁律壶宁撤军。郁律壶宁则不以为然,他对众将说道:“眼下距离冬季尚早。待秋分将尽时,萧干城的援军若还不出动,我军再撤不迟。”

    不过还是有蠕蠕将领说道:“萧干城为人极其狡诈。若是他绕到我军背后纵火怎么办?”

    郁律壶宁道:“萧干城不会用打西戎大王子的策略来对付我们。萧干城打大王子时,晏军兵力占有绝对优势,而大王子兵力不足处于守势。眼下我蠕蠕十万铁骑南下,而萧干城只有区区四万兵力,还要坚守两座城池,所以他不敢轻易冒险。”

    又有将领问道:“若是萧干城坚壁不出呢?”

    郁律壶宁笑道:“他若是坚壁不出,我军就年年前来袭扰。如此萧干城的四万军队不能出城耕作,粮草必然紧张。长此以往轮台与北庭粮草不足,李承训就只能从千里之外给萧干城运送粮草。到时候,我军再出动主力攻击李承训的运输部队。等到轮台和北庭的粮草断绝,萧干城就只能撤军。”

    一众将令听罢纷纷点头。一位将令说道:“经过前几日的攻城状况来看,恐怕这北庭城中就有一万多守军。我估计轮台作为萧干城的老巢,守军数量也不会低于一万。如此算来,萧干城能用于机动的部队只有不到两万。他要是只带着这点兵出来,那还不够咱们塞牙缝的。”

    此言一出,一众蠕蠕将领不禁纵情大笑。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萧干城因为粮草断绝,率领驻守轮台和北庭的军民仓皇出逃的狼狈景象。

    不过出乎郁律壶宁与蠕蠕众将的预料,萧干城很快率领援军向北庭城而来。萧干城将西戎军马场的马匹都已分发给手下各部,就连普通的步兵也都有马匹乘坐。所以萧干城所率援军行进速度很快,在蠕蠕大军抵达北庭城七日后就赶到北庭城以南四十里处扎营。

    这可是让郁律壶宁大跌眼镜,眼下萧干城不但来了,而且来的很快。至于北庭城城南四十里处有一座城堡。一开始郁律壶宁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根本没有派兵去攻打。熟料眼下萧干城在此处安营扎寨。郁律壶宁亲率五万铁骑去进攻萧干城的营寨。更让郁律壶宁吃惊的是,萧干城竟然率军列阵迎战。不过人家萧干城抢占了有利地形,不但在上风口还在高地上。蠕蠕大军只好逆着正午的阳光与萧干城作战。正面进攻的蠕蠕骑兵因逆光作战,都无法用弓箭瞄准对面晏军。可是对面晏军的火铳和弓弩雨点般射击过来,打得又准又狠。在蠕蠕大军进攻队形出现混乱时,萧干城的骑兵竟然主动出击。此时郁律壶宁才发现,对面的晏军根本不是自己预想的只有一万多人,而是有三万多人,并且装备精良。蠕蠕军虽然在数量略有优势,但根本吃不下眼前萧干城的三万劲旅。

    郁律壶宁眼见没有太大胜算,为避免更大损失只好退兵。转天郁律壶宁再次率领八万铁骑进攻萧干城的营地。不过这才萧干城不再出营列阵迎战,而是依托城堡进行防御。

    就在蠕蠕主力与萧干城率领的援军激战时,一支两千人的精锐骑兵突然出现在围困北庭城的蠕蠕大营面前。蠕蠕围成部队毫无戒备,顿时阵营大乱。在北庭城中的陈准见状,也率领两千骑兵杀出城来与前来袭营的援军里应外合。围城的蠕蠕军面对突然袭击惊慌失措,被打的措手不及,竟然纷纷四散而逃。陈准趁机扑捉许多牛羊返回城中。

    蠕蠕可汗得知围城大营被袭击,不得已率领主力返回北庭城下。郁律壶宁本想着围点打援,却没想到萧干城真带着援军来了,自己却吃不下去。眼下北庭城打不下来,萧干城的援军又吃不下,郁律壶宁心中萌生退意。

    蠕蠕众将官也为到底是继续进攻萧干城的援军,还是继续攻城而争论不休。

    与此同时萧干城命令胡立与钟伯率领一万兵马继续驻扎在现有的营地中。他自己则率领两万部队偷偷返回轮台城。临行前干城又嘱咐胡立与钟伯道:“蠕蠕连日两次进攻被挫败,士气定然低落。待我率领主力走后,你们要主动派出小股部队挑衅蠕蠕大军虚张我军声势,充分迷惑敌军。不过蠕蠕大军若是来挑战,你们务必坚壁不出。”

    胡立与钟伯连忙躬身抱拳道:“谨遵将令。”说罢干城率领大军连忙趁着浓浓夜色奔轮台而去。

    再说蠕蠕众位将领喋喋不休争吵了半个时辰,也没有提出一个解决当下困境办法。郁律壶宁心中也不免忧虑,眼下的蠕蠕吞并东胡后实力大涨,但也有隐忧。被蠕蠕吞并的东胡人与蠕蠕人并不是一条心。今日他率领八万蠕蠕主力出战,留在北庭城下的大营中东胡军与蠕蠕军各半。当萧干城派来的踹营部队出现时,最先崩溃的就是东胡军。东胡军作为一个变数,使得郁律壶宁不敢全力攻击萧干城的主力。

    正在郁律壶宁沉思中,蠕蠕右都尉乌齿纳斯忽然上前说道:“大汗,臣有一个计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郁律壶宁连忙道:“请讲。”

    乌齿纳斯躬身说道:“臣与萧干城夫妇打过多次交到。臣以为萧干城非常擅长兵行险招。轮台城与北庭城的守军一共只有四万,萧干城却带出三万主力与我军交战,臣以为轮台城中恐怕已没有多少可战之兵。不如我军主力拖住萧干城的主力和北庭城守军,再派出一支精锐偷袭轮台城。”

    郁律壶宁问道:“萧干城在轮台城经营多年,之后又有不少晏军家属进驻城中,现在我军前往偷袭能成功吗?”

    乌齿纳斯说道:“萧干城手中就只有这些兵,眼下轮台城必定空虚。若是我军突然出现在轮台城下,萧干城为保护城中军户家属必定率领主力回援。届时我军一路追击萧干城的主力,必然可以杀得萧干城措手不及、毫无招架之力。”

    郁律壶宁终于点头微笑道:“都尉说的确实有理。若能偷袭轮台成功固然最好。即便我们拿不下轮台城,也能迫使萧干城的主力部队撤出现有阵地。萧干城只要脱离有利地形和防御阵地,我军就能充分发挥兵力和野战优势。”

    转天一早,蠕蠕军不再围困北庭城,将大营搬到北庭城东面驻扎。北庭城以东有不少湖泊和草场,足够支撑蠕蠕大军的供应。蠕蠕军在此地摆出一副与北庭守军和萧干城的主力隔河长期对峙的架势。很快萧干城的大营就派出小股部队到蠕蠕大营前叫战。这回蠕蠕军坚壁不出,遇到小股晏军挑战基本都是用强弓劲弩射退了事。到了当日夜间乌齿纳斯率领一万五千精锐悄悄向轮台城迂回。

    乌齿纳斯第五日夜赶到轮台城,他竟然连夜组织对轮台城的进攻。不过蠕蠕军遭到戒备森严的轮台守军的迎头痛击。乌齿纳斯麾下骑兵快速行军时,万马奔腾、地动山摇、烟尘直冲云霄,轮台城中守军早就有所防备。所以乌齿纳斯的夜袭压根就没有达到突袭的效果。反而是后半夜轮台守军派出两百人的敢死队利用神火飞鸦、飞礞炮、一窝蜂等火器将乌齿纳斯的大营搅了一个七荤八素。

    转天一早乌齿纳斯在轮台城前列阵,并派出一百多军士到城下劝降。不过轮台城上始终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乌齿纳斯见劝降无效,就打算在轮台城东、南、西三面组织攻城。他只把轮台北面网开一面,一来是逼迫轮台守军弃城,二来是逼迫轮台守军派人去给萧干城送信求援。

    乌齿纳斯先是组织蠕蠕军在东面的部队攻城。在双方围绕东城激战两刻钟后,乌齿纳斯命令蠕蠕军向南城与西城同时发动强攻。乌齿纳斯本以为轮台城上没有多少守军。所以他才先佯攻东城,已达到调动轮台守军集中于东城墙,然后再突然进攻守备相对空虚的南城与西城。出乎乌齿纳斯预料的是轮台东城和南城上的守军一点不少。

    看到自己攻城和劝降的计谋都已失算,乌齿纳斯额头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之前他向郁律壶宁献计时,信誓旦旦保证轮台城防备空虚。可是眼下轮台城上根本不是兵力空虚,而是兵力雄厚。根据目前的战况,乌齿纳斯粗略估算轮台城上至少有五、六千的兵力,城中是否还有其他的部队还不好说。眼见着攻城无望,乌齿纳斯连忙撤回兵力,防止伤亡进一步增加。

    其实萧干城率领的两万大军早就提前无耻纳斯一天抵达轮台城东北方向的崇山峻岭中,只是派出少量斥候在轮台城周围观察情况。至于乌齿纳斯这一日一夜的攻城行动,斥候早已报送给干城。很快萧干城率领的一众将士都已得知轮台城遭到蠕蠕军攻击的情况。各级将佐纷纷向干城请战。干城一开始只是笑而不语,之后连一些他身边的亲兵也强烈要求请战。这些将士之所以如此强烈要求出战,无非是担心在城中的亲人受到伤害,所以才有如此强烈的作战意愿。

    干城召集手下将士道:“众将士稍安勿躁。各位担心城中妻儿老小,本将军的妇人和子女也在城中。然今日还不是出战的最佳时机。尔等将领岂不闻:夫战者,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眼下蠕蠕派出精锐妄图一举攻占轮台城。昨夜蠕蠕偷袭不成,今日攻城又未得手,士气已然衰落。待明日蠕蠕再次攻城失利,我军乘敌兵困马乏之际,再大举出击而歼灭之。”

    干城讲话完毕,帐下各千户纷纷挣着要打头阵。

    干城笑道:“明日全军出击,不分前后。斩敌首一级者官升一级,赏银三十两。不要官的,赏银六十两。”这种赏格比朝廷的官方指导价显然要高。这进一步刺激了一众将士。全军上下无不摩拳擦掌战意盎然,只等明日升官发财。

    转天一早乌齿纳斯改变策略,派出一千精锐到轮台城下叫战。叫了大约一刻钟,忽然城门上站出一名身穿金甲的女子。只见他身穿红底百花战袍,外罩直身鱼鳞金甲,光着头没带头盔,只留了一个惊鹄髻。这位女将军柳眉杏眼。很多蠕蠕人都见过她本人或者是她的画像,她不是胭脂虎又是是谁?城下蠕蠕人又见她身边多了擐甲而立的两个侍女,正是紫葲和吴珮珮。只听郑德音一阵冷笑,方才说道:“乌齿纳斯好久不见。你如今也涨了本事,竟然敢带着兵来攻打本县主的城池。是不是还想让本县主再教教你如何骑射?”

    乌齿纳斯气得哇哇大叫,他冲着周围略显慌张的一众将士道:“都不要慌张,所谓胭脂虎就是一位普通女子,并不是什么虎神所化。本都尉去晏国京师亲眼见过。”

    乌齿纳斯命数十名军士冲城头高喊:“萧干城所率三万大军已被郁律壶宁可汗消灭,尔等还不速速归顺。”

    乌齿纳斯的话果然气了作用,城上军民不禁一阵骚动。郑德音仍然一阵冷笑,然后高声说道:“乌齿纳斯,看来你真是长本事了,竟然还学会说瞎话了。不过本县主的仪宾若是被你们害了,郁律壶宁那老贼就该率领蠕蠕全军来攻打轮台城。绝不会只派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来攻轮台。”城上军民听到郑德音的话纷纷点头,军心顿时稳定。

    乌齿纳斯被郑德音戏辱一番不禁更加恼羞成怒,让数十名叫阵军士高喊:“凡擒杀胭脂虎者,赏马一百匹,牛羊千头。”

    郑德音毫不示弱,命身边军士高喊:“我家县主说了,蠕蠕将士能执乌齿纳斯人头来降者,封千户,赏银五千两。能持郁律壶宁人头来降者,封万户,赏银三万两。”

    蠕蠕军听到对面胭脂虎提出的赏格,竟然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乌齿纳斯。毕竟蠕蠕军中有不少东胡人,他们跟蠕蠕并不是一条心,如果能发财为啥不干他一票?乌齿纳斯从这些东胡人的目光中感到一丝恐惧。若再放任郑德音再这么挑逗下去,自己的军队真有可能临阵倒戈。

    乌齿纳斯连忙命叫阵大军喊道:“扶云县主要是有本事出城与乌齿纳斯大人大战三百回合,一决胜负。”

    只听城上郑德音骂道:“呸!乌齿纳斯,你也算条汉子,竟然还学会欺负女人了?本县主告诉你,轮台城里没有任何军队,如今城上都是女子。你有本事就来攻城,少他娘的废话。”

    乌齿纳斯被郑德音怼得哑口无言,他还真忘了胭脂虎是女的。随即乌齿纳斯暴怒喝令大军强攻轮台城。乌齿纳斯身边的副将丘敦鸿劝说道:“请大都尉息怒。胭脂虎这是故意激怒我军。她说的并不一定是实话。”

    乌齿纳斯怒道:“眼下北庭城有一万守军,萧干城又带着三万主力援救北庭。这轮台城内不可能再有多余的部队,眼下守城的肯定又是胭脂虎组织的妇女和小孩。当年云州之役时,萧干城与胭脂虎也是如此装神弄鬼。若是当时我军坚决攻城,云州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不过乌齿纳斯做梦也不知道,轮台城中部署有轮台卫指挥使叶坚的三千人,另有轮台守备府的一千三百人的卫队,外加七千民壮。其中战力最强的就是轮台守备府的一千多人的卫队。这一千卫队就是干城当初火烧西戎大营,千里奔袭攻占轮台的那支精锐部队。这支部队得到了干城的巨额奖赏后,几乎已经成为萧干城的私人卫队,他们只认萧干城,不知京师天子。如今干城又将这只精锐进行了扩充,加入了由冯凭招揽的三百西戎老兵。要说干城也有私心,将这支最精锐的部队留在轮台保护郑德音母子。

    果然乌齿纳斯的攻城部队就好像咬住了一枚坚硬的核桃。虽然核桃在嘴里,但满口的大牙都快被崩掉了。乌齿纳斯的进攻直到中午才停歇下来。熟料郑德音此时又站在城头挑衅。只听她数落道:“乌齿纳斯,你就是无能的孬种。连姑奶奶布下的女兵都打不动。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抱孩子去吧!”说罢城上传来许多女子笑声。

    乌齿纳斯扔掉手中的烤肉,就要指挥大军继续攻城。身边丘敦鸿连忙劝阻道:“眼下战士们已经攻了半日城了。让他们略微修整一下,下午再攻不迟。”

    乌齿纳斯瞪了丘敦鸿,这才怒气冲冲坐下。熟料城上又响起喊话:“执乌齿纳斯人头来降者,封千户,赏银五千两。能持郁律壶宁人头来降者,封万户,赏银三万两。”

    丘敦鸿眼见乌齿纳斯又要发怒,连忙又劝道:“胭脂虎就是想激怒将军,让我军继续攻城,好消耗我军实力,挫灭我军士气。”

    乌齿纳斯摆摆手道:“你有所不知,萧干城一贯虚张声势兵行险招。他老婆如此嚣张,其实是在掩盖兵力不足,不想让我军攻城。”

    丘敦鸿不无忧虑道:“可是我军都已经强攻轮台半日了,若是能攻进去,应该早就成功了。不如我们先收兵,将大营移至城北。等待萧干城率主力回援时,我们与大汗前后夹击,在野战中歼灭他们的援军。到时候轮台城自然会开城投降。”

    乌齿纳斯沉吟片刻道:“今日下午我们继续攻城。如果还攻不下来,明日再将大军移到轮台城北。”

    丘敦鸿道:“为何要等明日再将部众转移到城北?”

    乌齿纳斯笑道:“轮台城送出求援的消息最快也要两日才能到萧干城的手上。萧干城再率领主力前往轮台,最快也要四天左右的时间。所以我们不必着急转移到城北驻扎。”

    丘敦鸿思索良久,也只好赞成乌齿纳斯的判断。

    到了当日下午,乌齿纳斯再次组织攻城。结果仍然一无所获。到了傍晚乌齿纳斯下令停止攻城,命令部队就地休息。所有蠕蠕将士正在准备吃晚饭时,忽然从轮台城北一阵烟尘腾起。乌齿纳斯和丘敦鸿等人都惊讶不已,不知到底是风沙还是有大股的部队来袭。

    丘敦鸿竟道:“莫非是萧干城的援军赶到了?”

    乌齿纳斯尚在犹疑中,他嘴角抽动。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萧干城就是昼夜驰援轮台也不会如此快。我们才刚到轮台城两日。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回援?”

    丘敦鸿道:“莫非就是风沙而已?”

    乌齿纳斯不再犹豫,命令斥候前往查看。可是斥候还未返回,驻扎在轮台东面和西面的军队就遭到了攻击。此时乌齿纳斯的部队连续攻城两日疲惫已极,更加上现在众人正在吃晚饭,所以遭到攻击后蠕蠕各部乱作一团。正是人找不到马,盔甲也来不及穿,兵器也不知被谁拿走了。蠕蠕左右两翼部队正手忙脚乱时,驻守轮台的部队也杀了出来。轮台守备府的卫队一马当先从南城冲了出来。领队的冯凭一骑绝尘直奔乌齿纳斯的帅帐而来。

    乌齿纳斯反应贼快,抛下大军与副将连忙翻身上马弃军而逃。不过他们跑了,却把象征指挥权的三尾狼纛给扔下了。冯凭老当益壮一马当先将狼纛拔起。所谓狼纛就是一支粗大的长矛,长矛下方系着几根狼尾巴。狼尾巴越多代表头领的级别越高。乌齿纳斯的狼纛就只有三根狼尾巴,所以被称为三尾狼纛。

    经过一夜混战,萧干城的部队斩首八千余级,另外俘虏蠕蠕军近一万多。剩下许多蠕蠕兵纷纷溃逃躲入天山中。转天早晨萧干城命全军将士修整一日。不过一些官兵注定休息不了。守备府的主簿和各卫的佥事、经历官等忙了整整一天统计人头,以便日后奖励。干城看到自己的军队竟然一战斩了八千人头,也不禁皱眉。这回虽然打了大胜仗,但要支付的奖励至少四十万两银子左右。饶是有蠕蠕宝库撑着,也有些吃不消。于是他连忙起草了一封报捷的文书报送给李承训和秦源。信中一方面报捷,一方面请求朝廷及时调拨银两奖励有功将士。以前打掉蠕蠕非常不容易。因为我军多步兵,蠕蠕都是骑兵来去如风。蠕蠕一见战事不利就快速逃跑,我军根本追不上。但是这次蠕蠕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斩获的人头着实超出往常的战斗。

    不过现在仗还要打,并不能有丝毫懈怠。毕竟郁律壶宁还有八万多主力在北庭城虎视眈眈。自己万一指挥失当就会反胜为败。他写完报捷的奏折后,又找来冯凭。干城吩咐道:“冯千户这次你一举夺得蠕蠕军三尾狼纛,着实立下大功。不过眼下郁律壶宁主力尚在北庭,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

    冯凭立刻会意,说道:“卑职定当谨慎行事。不知将军下一步还有什么计划?”

    干城说道:“明日本将要率领主力赶往北庭,继续与郁律壶宁纠缠。本将还想派出两千精骑横渡瀚海,突袭蠕蠕在金薇山的后方营地。不知冯千户可否为此队精骑的头领。”

    冯凭抱拳胡跪在地,说道:“卑职的富贵是将军给的,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干城上前扶起冯凭道:“将军此言差矣。将军得封千户是朝廷的封赏,也是你应得的。”干城这番话冠冕堂皇,但言不由衷。立功的人有的是,关键看上级给不给力。

    冯凭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干城拦住。干城说道:“你过去在西戎从军时间很长,对西域地形十分了解。所以本将才将此等重任托付给你。此行须快去快回,迟则会赶上蠕蠕主力。不过你若是能顺利抵达蠕蠕的后方,一定要尽量焚毁蠕蠕的牛羊和帐篷,屠戮他们的妇孺。如此方可使蠕蠕无法过冬,也可以抑制他们的人口。”

    冯凭听罢先是一愣,但看到杀气腾腾的干城立时反应过来,连忙叉手称是。干城又说道:“在蠕蠕后方无论斩杀何人,其首级与斩杀蠕蠕士兵赏格相等。”

    冯凭领命而去。干城又找来轮台卫指挥使叶坚道:“明日我率领大军返回北庭后,你要在轮台城严加戒备。”

    叶坚道:“卑职明白,如今蠕蠕溃败,但主将乌齿纳斯逃亡,还有五千余蠕蠕溃兵不知踪迹。卑职一定严防死守,防止乌齿纳斯纠集溃兵反扑。”

    干城点点头道:“叶指挥驻守轮台,本守备十分放心。不过你严防死守的同时还要派出斥候四处张贴悬赏告示。凡持乌齿纳斯人头来降者封千户、赏银五千两。凡东胡人前来投降者,愿意回老家的我军予以护送返回,愿意留在西域的给予安家费和良田。”

    叶坚两忙抱拳道:“将军分化瓦解蠕蠕,果然高明!”

    干城摆手,笑道:“眼下大战在即,你我不必客套。”

    叶坚也领命而去。

    忽然一阵脚步窸窣,从屏风后走出一位贵妇人。干城见是德音走了出来,连忙起身笑脸相迎。德音冲干城笑了笑,这才柔声说道:“这几日折腾下来,你也累了。今晚你就回后院好好睡个觉吧。”

    干城笑道:“军井未达,将不言渴;军幕未办,将不言倦;军灶未炊,将不言饥。”

    德音略显倦意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在我面前掉书袋子。千头万绪,打仗的事最重要。你要回营,我不拦着。但是有个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干城连忙躬身叉手道:“末将听令。”

    德音叹了一口气道:“你打仗就打仗,为何要去杀蠕蠕人的妻儿老小。”

    干城冷笑道:“蠕蠕人的妻儿就是狼崽子。你不杀他们,等着他们长大了就会来中原烧杀抢掠。远的不说,就说前两年,朝廷有意与蠕蠕和好。可是蠕蠕翻脸不认账,吞并东胡还不满足,掉头又来打我们。要是不把他们打死打残,咱们永远没有好日子过。”

    德音低头思忖片刻,觉得如今能逼郁律壶宁退军,也只有这么个法子好使。她柔声说道:“夫君说的是这个理。不过咱们打完这一仗能不能辞官回家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总是这么打打杀杀,妾真是累了。”

    干城笑道:“为夫也正有此意。咱们再这么打下去难免会引来朝廷的猜忌。”

    德音点点头道:“三代为将,道家所忌,穷兵黩武,古有成戒。今日唯请将军慎之又慎,切莫杀戮太盛伤及子孙。”

    干城笑道:“《后汉书耿弇列传》赞曰,三世为将,道家所忌,而耿氏累叶以功名自终。将其用兵欲以杀止杀乎?何其独能隆也!

    为夫不过是以杀止杀,以战止战。对敌人仁慈,就是放任敌人对我朝百姓的杀戮。还请夫人不要担忧,末将自有分寸。”

    德音没再说什么。干城见状便躬身施礼,然后转身去大营了。德音望着干城的背影不禁轻轻叹一声。她今日多少有些后悔带着萧青梁登城御敌。萧青梁今日在城楼二层将两军激战看了个满眼,还在家丁的帮助下向城下的蠕蠕攻城部队放了两发鸟铳。据家丁说,青梁好像还打中了一个蠕蠕人。德音一点不高兴。她带青梁登城是为了稳定军心,熟料这孩子看过血腥的战场竟然如此兴奋。现在“三世为将,道家所忌”这句话令她挥之不去。干城做事有分寸,她是信得过的,但是青梁以后会怎样呢?他会秉承以杀止杀,以战止战的理念不滥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