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迟、沈香取，还有其余上万名一阶段救灾者们，都在各自所处的样本空间内全心探索。

    与此同时，处于现实中的城外区内的二阶段救灾组成员们，乃至城外区的大家，也都在共同努力着。

    顾彼此一人独掌大局，分身乏术。

    自从秋白迟带领一阶段救灾组成员进入灾难空间后，他就没有片刻闲暇。

    最无奈的地方在于，城外区终究只是一个小地方，几乎谈不上什么底蕴，至今留存下来的秘物也不过十几件。

    在现实世界，人们的超凡能力不能直接使用出来，需要秘物作为媒介——

    而由人类堕化而成的心魇，却并不受这种限制。

    异界灾难扩散的力量会导致人们的人格构成产生波动，一旦这种波动失衡，就会沦为名为“心魇”的怪物。

    心魇不一定具有多强的攻击性，但是它们的存在本身，就会不加遏制地向四周释放影响，让附近的人也同样趋于堕化——

    抑或，在疯狂中死亡。

    正常人在心魇的影响下，连人格的稳定都难以维持，更别提对付它们了。

    使用物理手段摧毁心魇的肉体以后，又会导致混乱的力量再度爆发，有害无益。

    而对付心魇的唯一办法，就是通过超凡手段，从根源上消灭他们。

    现实中的人们，唯一使用超凡手段的办法，就是通过秘物作为媒介，唤醒人格中的超凡力量。

    灾难空间的降临，让工业区的上空驻留着一颗球状黑洞，那便是异界灾难存在本身。

    尽管它还只是平静状态，但人们的心弦早已为之颤鸣。

    谁也不知道第一次爆发会在何时产生。

    谁也不知道他的爆发会导致多少人骤然堕化为心魇。

    那个人、那些人，将会是现在城外区里，徒劳等待悲剧降临的每一个人。

    “首领，衔辉教驻留我区的虔信者拜访。”

    “请他进来，希望是个好消息。”顾彼此揉了揉发昏的脑袋。

    不消片刻，一个着装整洁而朴素的中年男人便踏步进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说道：

    “帮主大人，教派已经安排了两位忱信者前来支援。事发突然，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忱信者与负责管理教派事务的虔信者不同，是衔辉教中专门负责处理灾难的特派人员。

    尽管只有两位，对于城外区而言也是值得重视的强援了。

    这份帮助并非没有代价，允许衔辉教在城外区设立教堂并传教，就是城外区与衔辉教相商的结果。

    衔辉教在很多地方都这么做。

    “非常感谢您。”顾彼此郑重道。

    “不须感谢我，我仅仅是微不足道的神的仆从。况且，我也只是向教主申请了支援而已，并没有做更多的事情。”

    “愿意帮助的心，就已经足够可贵，且值得感恩。”顾彼此坦然说道。

    这个道理还是秋白迟告诉他的。

    中年信者微微鞠躬，算是作为对顾彼此的回应：

    “受教了。此外，两位忱信者将于今日抵达，还望帮主大人不要忘记他们。”

    “自然不会。”

    这位虔信者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顾彼此叫来手下，吩咐道：“去提醒看城门的卫队，一旦见到衔辉教来支援的两位信者，就立马将他们带过来。”

    “您是说衔辉教真的派支援来了？”手下面色一喜，也不等顾彼此给出肯定的答复，便很快跑着离开了。

    顾彼此无奈一笑。

    异界灾难的每一次降临，都是对城邦的考验。

    大家需要去担忧的东西实在太多，到最后就变成了什么具体的事情也不担心，只剩下堪称混沌的负面感情凝聚成团，堆在心里。

    这让大家更容易被灾难的力量所影响，但却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但愿一切都好吧。”顾彼此低声自语，盼望尽可能多的人平安。

    ……

    ……

    49号样本空间。

    年龄不比因诺森特大多少、阅历却十分丰富的沈香取，还在尽力充当着心灵导师的角色。

    但既然身处于异界灾难的空间之中，意外频发反而是再常见不过的情况。

    幽夜之中，距离沈香取很远的地方突然传来阵阵响声，还不等二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混乱就自远方蔓延开来。

    街道上开始出现零散的奔跑者，其中最靠近两位守夜人的，是一位中年男子。

    沈香取心中猛然一惊，立刻意识到出事了，拦下男子，急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男子激动地打开沈香取的手，“夜祟！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你们这些守夜人，真是没用的废物！”

    一句话吼完，他便再度匆忙逃走了。他显然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只是想要尽可能地远离夜祟出现的地方。

    夜祟再度出现，突兀、猝不及防，因诺森特敢说自己这几天没有丝毫懈怠，但夜祟还是仿佛飞虫般无孔不入地钻进这座城市中——

    沈香取再也说不出安慰因诺森特的话来。

    而且。夜祟出现之处，竟是今夜已经巡查过的地方。

    这明明是绝无可能的事，却再度发生了。

    “完了……又出现了。”

    他低声呢喃。

    “因诺森特！打起精神，我们快去！”

    二人不敢懈怠，逆向人潮全力奔跑。

    沈香取心中满是焦虑，最后余留的一丝冷静，竟莫名在当下的事态中读出了一丝刻意的味道。

    ……

    ……

    夜祟这种怪物，可以肆意侵吞人类的灵魂，占据人类的身体，还尤为喜欢折磨人类。

    对它们而言，人类的痛苦，便是简便易得的珍馐美味。

    就如同人类需要进食饮水一般，它们也需要以人类的负面情绪为食，以此来维持自己的存在，并进一步壮大自己，获得超越人类身体的能力。

    所以，当沈香取二人赶到现场时，那只夜祟已经大快朵颐了一番，场面残忍不可细表，只能从沈香取紧皱的眉头与因诺森特捂住嘴巴的反胃表现中，暗示出这里发生过多么非人道的事情。

    “守夜人？”周边能逃跑的人，都已经逃掉，站在未凉血肉残渣之间的，是一位年岁并不大的少女。

    她的声音很清脆，如同刚刚打磨好的匕首，穿透咽喉也能绽出寒冷白光。

    “夜祟。”沈香取很果决地判断道。

    “嗯哼，正是如此。”被夜祟占据了身体的少女，浑身都是红色液体，却也浑然不在意。

    而它除此以外的表现，却真的如同一个小姑娘，睁大眼睛做出天真神情，娇俏可人，伸出食指抵在嘴唇上：“你们是来杀我的吗？”

    轻轻嗅着鼻端的腥味，“少女”忍不住舔舐干净手指和嘴唇上的凝滞液体，幸福地眯起眼睛。

    因诺森特看着它的表现，怒火攻心，拔出腰间守夜长剑，提灯中的摇曳光芒随着锁链流入剑刃之上。

    他蹬腿冲刺，持剑之手随之伸展，剑刃便在空中划出一道残月！

    “少女”也不如看上去的那般娇弱——甚至可以说，正好相反。

    轻盈后退半步，腰身下压，这具娇小的身体展现出了其天然的柔韧性，不费半分力气地与剑尖擦身而过。

    “你的招式太粗陋，笑死人了！”

    “少女”嗤笑道，动作丝毫不顿，趁着因诺森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刹那，回身前冲，撞进因诺森特怀中。

    她手中滑出一柄短刀，正打算捅进这名青涩的守夜人的心脏中，却突然听到另一名女性守夜人的话语：

    “这武器，我不会用啊……”

    沈香取毫不慌张，边说着，边伸出手，“那就只能用我会的手段了。”

    她的手中，无形的能量如波浪扩散开来，瞬息间便冲刷过“少女”的身体。

    “少女”的动作便缓缓停止下来，它表情不复戏谑，平静的堪称呆板。

    它突然觉得，争斗没什么意思了，所有的情绪都被抽离，仅存空虚至极的安宁。

    “还不错，就是比较难精细掌控。”沈香取仔细体会了一番，自言自语道。

    她使用的能力，便是自身人格受到当下灾难空间诱发形成的超凡能力：“灵性安抚”。

    片刻之后，暗处走出几道人影，停在沈香取面前：“使者，您需要我们吗？”

    他们便是一直在暗处支援沈香取的救灾者们。

    沈香取并不是城外区的人，但她身为天启圣地的使者，地位崇高、能力强大、底蕴丰厚，这让城外区的救灾者们心甘情愿辅助沈香取。

    更现实的讲，在这个样本空间里，沈香取是最权威的。

    没人怀疑沈香取的能力，因为圣地使者也并非是所有圣地成员都能够胜任的：

    人格构成单项10分，至少解决三次异界灾难，这是担任使者之职的最基本的要求。

    这两个条件，往往也说明，使者在灾难世界中，不仅会有一个极其强大的超凡能力，还会有多件秘物，一个人的身家可能比许多小型人类聚居点还富裕。

    “从她嘴里撬出尽可能多的情报，辛苦你们了。”

    “哪方面的？”救灾者们问道。

    “所有方面。夜祟的实质，它是如何产生的，如何占据人体的，如何才能消亡，是否存在什么针对守夜人、乃至对因诺森特的阴谋……通过它，我希望我能对夜祟这种存在了若指掌。”

    “前面的那些信息，我们已经搜集到了，还有询问的必要吗？”一位救灾者提问道。

    “那是从人的口中得到的，你们应该也明白口耳相传有多不靠谱吧？就当保守起见，你们把之前搜集到的，所有有关夜祟的信息，再问一遍。”

    接连两只夜祟的出现，实在太过反常，沈香取越想越觉得不对。

    她看向一旁的因诺森特，他同样被沈香取的能力所影响，陷入平静。

    尽管沈香取可以随时解除这个能力，但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思考。

    思考，怎么不让因诺森特陷入更深的自责，又该怎么防止人们对因诺森特产生更强烈的不满。

    可现实的无奈之处就在于，她一个也做不到。

    明明踏上了舞台，却被这固有的剧情所裹挟着，尽力挣扎，却激不起水花。

    ……

    ……

    01号样本空间。

    晨熙之刻，一个老人拄着拐杖，静静站在一间屋子外面，看着街道另一端走来一个失魂落魄的少年，深呼吸了几口气。

    他主动走上前去，镇静面容之下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因诺森特，我有一项……你怎么了？”

    “米斯哈普爷爷？抱歉……”少年抬起头，很勉强地咧起嘴，眉眼却仍旧耷拉着。

    他曾经眼里蕴含着的清澈光芒，现在已经消散了。

    他手中提灯的光芒，更是连米斯哈普珍藏多年的那支烛火也比不过了。

    米斯哈普陷入沉默——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守护夜晚之人，居然失去了照彻黑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