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米斯哈普的劝诱下，不知世事的因诺森特暗暗心动，无疑对更强大的力量有所渴求。

    但他并未急着表态，而是用试探的眼神望向沈香取，天真的眨了眨眼睛，将心思展露地一览无余。

    沈香取有所疑虑，她可以确定米斯哈普没有故意说谎，但是在这场灾难事件里，在如此恰如其分的时机，老人递过来了一个甘甜多汁的可口果实——

    未免，太“巧合”了一点。

    “这个仪式有什么代价？”沈香取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怀疑之处。

    在这个世界，仪式的底层逻辑之一就是“交换”，范有所得，必有价偿，如果这个仪式的效果很强大，那么代价也一定很沉重。

    “完成这个仪式，需要投入大量的守夜之力。”老人很坦诚地道，他虽然只是个老学究，但活了这么多年，并不缺乏该有的人情世故。

    他知道，沈香取的话能影响乃至改变因诺森特的想法，因为沈香取是唯一一个在这事故频发的几天里，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不断安慰他的人。

    所以他需要用诚实来换取沈香取的信任与应许。

    这也是仪式的一种，同样隐含着“交换”的奥秘，不过不涉及神秘领域。

    “根据记载，这个仪式的核心，在于守夜人与夜祟的力量对撞。如同两个相互厮杀的人，会激发出远比平日更强大的身体能力一般。”

    老人侃侃而谈，“通过这种方式，守夜人的力量就会自然增强。”

    “那夜祟的力量呢？”因诺森特问道。

    “也会增强。这个仪式有几处难点，其一便在这里：

    我们需要保证，守夜人的力量比夜祟的力量更强大，否则便会导致平衡颠覆——但这是可以解决的，只要减少使用的夜祟力量就好了。”

    “我们要从哪里得到夜祟力量？”沈香取眯了眯眼睛。

    老人耸肩，面色如常：“火洗台上的残余物……我说得太详细，你们只会觉得恶心。

    不过尽管减少了夜祟力量的投入，为了确保仪式不出差错，也需要足够多的守夜之力，沈姑娘，你是新手，风险会很高。”

    “我不会参加这个仪式，只看因诺森特的想法。”沈香取立即回答道。

    她是冒牌守夜人，连如何精细控制守夜力量都不知道，即便想参加仪式也做不到，这可不能暴露。

    接下来，米斯哈普将仪式的全部情况都详尽说明了，无论是存在的难点还是解决的方法，他毫无隐瞒，态度良好得像是劳改成功的原罪犯，这让沈香取也相信了他的说辞。

    她对老人的信任，源于自己戴在身上的一件秘物的反馈：

    窥恋者香囊，通用能力暂且不谈，沈香取持有时的专有能力是感知他人的情感构成。

    低频率使用的情况下，代价并不严重，只是暂时会略微增加嫉妒心。沈香取使用这件秘物久矣，早就能克服这种影响。

    通过这件秘物的能力，沈香取看得出，老人心中诚恳占了三分，其余七分归属于渴望，并无任何阴暗心思。

    尽管还有顾虑，但沈香取一时也不知道这份心绪因何而起，只好先搁置于心中。

    正在沉思之间，她心里突然一动，与因诺森特四目相对，说道：

    “因诺森特，你想尝试吗？你也看得出来，这个仪式并不是完全安全的，倘若出了差错，后果难以预料——我不会替你做决定，你要自己抉择。”

    “……”

    本是希冀沈香取给他答案的因诺森特一愣，思忖了片刻，终究还是毅然决然地定了心思：

    “我想试一试。当下的我，已经对之后将要面对的事态无能为力了，仪式导致的结果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只有尝试，才有一点点希望。”

    沈香取心想，完了。

    她始终没有忘记，灾难空间里的世界，存在着既定发生的悲剧。假定因诺森特真的是灾难核心，那么他的决定，很可能就是暗示着既定悲剧的走向。

    不过，仪式看来并不存在问题……那么，是否说明，即便接受了仪式，因诺森特也无法抗衡不断出现的夜祟？

    在这个样本空间的另一处，有段与此有关的对话，随后不久发生：

    “计划一切顺利。”

    “知道了。”

    等到只剩自己一人坐在屋内，中年绅士搁下笔，向后靠在椅子上，嘴角勾勒出弧度，最后越发显出一种非人的癫狂。

    “终于……”

    “终于。”

    ……

    ……

    “首领下令，今夜准备行动。”

    密室之外，衣着朴素，面容冷峻的男人匆匆走进来，将帽子摘下来甩在桌子上，随后手指轻敲桌面，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是，队长。”其他人纷纷起身，面容或恭敬或凝重，他们躯干颤抖，心胸激震，多年来对邪恶组织报复般地对抗，并未熄灭他们心中的怒火，反而愈演愈烈，烧的他们焦灼不堪。

    而如今，终于到了决定两个组织存亡的关键时刻。

    队长见他们的状态不错，便没再多说什么，做好安排后便让他们离开密室，屋内很快就安静下来。

    ——唯独贾斯提斯，在准备离开时，被队长拦住。

    贾斯提斯保持沉默，用不带情绪的眼神与队长对视，凝滞感悄然生长，笼罩这件阴暗隐秘的小屋。

    “我知道你的想法。”队长说，“你想做什么都随你，但是不要影响到我们。”

    “我曾经很尊敬您，现在却发现您与别人一样，用正义掩饰怨恨。”贾斯提斯低声说道。

    “但我们用怨恨抽刃向邪恶，以结果而言，我们与正义无异。你并没有经历过我们所经历的，贾斯特。”

    他拦下贾斯提斯并非一时起意，有些话，他想和贾斯提斯说。

    “您说得对，所以我要做的事情也与你们不同。”贾斯提斯回答道。

    这番话也是贾斯提斯近日不断思索的成果，故而此刻没有任何犹豫。

    “我们认为，除恶是正义，所以只考虑如何除尽恶党；你觉得，行善才是正义，所以要去帮助被恶党针对的因诺森特。”

    “或许如您所言。”贾斯提斯没有反驳。

    “我们对于正义的定义不同，这很正常。甚至你无法否认，你想去救因诺森特，很大程度上出于你的私情。”

    “……”贾斯提斯想辩解，却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

    假如，那个被恶党针对陷害的不是因诺森特，他不会这样坚定地要去救人。

    队长的话，让他有些许动摇。

    “所以我要告诉你，如果你想践行你的正义，就要想清楚，你的正义究竟是什么，然后要对所有的人一视同仁。”

    贾斯提斯愣住，看向队长的眼神多了几分疑惑。

    他以为队长是想指责自己的不成熟和天真幼稚，但是好像并非如此。

    队长语气依旧沉稳平静，继续说道：

    “即便受苦的人不是你的旧识，你也要像现在这样奋不顾身。

    要是受苦的人是咎由自取，你就要如坚冰一般铁石心肠，绝不产生半分怜悯——你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无论如何，你要坚定它。”

    “……我会的，队长。”贾斯提斯声音高昂了许多，队长的认可与教导，让他心中隐隐雀跃。

    “好。那现在我问你，在这份庞大的阴谋之中，为了救因诺森特，你愿意付出什么程度的代价？牺牲自己，用组织内百余人作为吸引注意的诱饵，还是让数千位民众被杀害也在所不惜？”

    向往正义的少年不假思索道：

    “因诺森特想保护这座城市的人，我也是这样。

    倘若我想做的事情与你们产生了冲突，那么我会让步，我知道你们做的是更加有利于城市的事情。

    倘若解救因诺森特真的需要以谁的生命为代价，那么我希望——

    除我以外，无人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