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谋划并无遮掩，瑟斯金的手下们也都沉默地顺从着首领的安排。

    长久以来，瑟斯金都在刻意培养手下们的思想，不断诱发他们对“邪恶组织”的恨意，但又不让这种情绪彻底爆发。

    人心是有极限的，这恨意不断增长，又不得舒缓，便只能不断凝实，直至化为实质。

    在此关键时刻，瑟斯金终于舍得彻底引导出他们埋藏在心底的恨意——

    于是，“人心”堕为“夜祟”。

    不过为了掌控这些人，瑟斯金控制了他们堕化的进程，使他们现在介于人类与夜祟之间，既能完全听命于自己，又能够使用夜祟之力——但只要瑟斯金没允许，他们就不存在自我意识，譬如现在。

    瑟斯金走在前头，身后上百跟随，如同牧羊人领导着懵懂的羊群，它不觉得会出什么乱子，便将注意力都放在行进之上。

    向来独来独往的厦姆只视这群人为炮灰，当然更是不在意他们。

    于是，谁也没注意到，队伍之中少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身影。

    ……

    ……

    贾斯提斯并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但哪怕只听厦姆口中“终焉”一词，就能猜到他要做的事。

    现在该做什么？

    他冲着路人呼喊，这座城市要出大事了，让他们赶快逃跑，却只收获了不被理解的白眼，茫然四顾，这种重要的事，居然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托付转告，少年无力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荒谬。

    “贾斯提斯，你逃跑做什么？”一个陌生人突然轻拍他的肩膀，向他搭话。

    贾斯提斯浑身一颤，跳开半步，仔细端详搭话之人，确认自己并不认识对方，才吐出一口闷气，“你是？”

    “厦姆口中‘突然冒出来的势力’的一员。”陌生人含糊地解释着。

    告诉这个少年，自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救灾者”，那就太复杂离奇了，她懒得细说，也怕少年的世界观被自己的言论暴打一通，大脑过载。

    “你为什么会跟着我？”

    “自从你上次去找因诺森特，我们就注意到你了，还有藏在地下发展势力的瑟斯金。”

    “……”

    “所以你现在突然脱离队伍，是想干嘛？”

    “……”贾斯提斯哑口无言。

    总不能说自己想救人，结果根本没人信吧！尽管对方可能看到了自己刚才的行为，但是自己再说出来就太羞耻了！

    犹豫了几个念头，贾斯提斯问道，“你们对于这座城市的命运的态度是？”

    “……”救灾者想了想，给出了保守的回复，“我们会不遗余力地挽留事态。”

    但这已经足够成为六神无主的贾斯提斯的依靠了。

    他深呼吸几下，郑重地开口，“求求你们，拯救这一切吧。”

    贾斯提斯还只是个少年，他甚至无法分辨对方的话语是真实还是虚构，态度是恳切还是敷衍。

    但他无路可走了。

    “我们会的。”救灾者向他指了一个方向，“刚刚天空中出现光门的地方，快点去，你或许还能出份力。”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继续监视瑟斯金了。

    再过一会儿，她和她所属的小队，就会随着瑟斯金一起抵达禁闭室，并在适合的时机给予这群人凌厉的袭击。

    ……

    ……

    因诺森特已经具备了醒来的能力，然而潜意识里对现实境况的抗拒，让他不愿睁开双眼。

    但沈香取说了“我会保护你”。

    这是将溺毙者的最后一缕空气，将坠死者的唯一一根缆绳，因诺森特本以为自己万念俱灰，但对生与这份温暖的渴望击溃了一切尘霾。

    于是溺者浮伏于岸，坠者攀升于崖。

    回想。这简短的五个字在沈香取脑海中不断回响，如海潮交叠，连绵激荡，越来越响，越来越高昂，越来越撼动心灵！

    因诺森特的身体轻微抽搐，眼皮不断颤动，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睁开眼。

    “因诺森特！”沈香取搀扶着因诺森特坐起身来，惊喜地道，“你醒了？”

    少年举起双手，低头看着，体悟着身体的变化，将体内陌生的力量凝聚于手心之间。

    那深黑幽邃的，夜祟之力。

    “我，已经失去守夜人的资格了。”

    “……”沈香取欲言又止，这种时候，现状是她无从改变的，她的安慰只能强调现实的无可挽回。

    “先离开这吧。这里可能还会出现别的危险。”她岔开话题。

    “嗯。”因诺森特点头答应。

    尽管不知道沈香取口中的危险具体指什么，但他无条件相信沈香取。

    并且，他也不愿意待在这里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瞥了一眼倒在一边、早已没了声息的米斯哈普，什么也没说。

    责怪吗？但他已经死了。

    惋惜吗？可因诺森特并非没有对他很怨气。

    有关死者的，一切都成空；留予生者的，唯有满心愁绪，细细咀嚼只觉得发腻。

    因诺森特缓缓站起身，忽略体内夜祟之力涌动带来的种种异样，他的身体并不滞涩，反而比之前更加灵敏有力。

    “动手！”赶来的厦姆见到因诺森特居然已经醒来，心中顿时急切起来。

    结晶就在因诺森特体内，如果他熟悉了结晶中蕴含的庞大力量，那仅仅是随意挥洒，就能让己方全军覆没了！

    必须趁快！

    厦姆思绪飞转，很快做出决定，对着瑟斯金说道，“你跟我来，让你的手下拦住挡路者！”

    这一人一夜祟毫不犹豫，激发全部力量，冲向因诺森特，救灾者们见状，想去拦截，却被瑟斯金的手下们干扰，敌众我寡，虽然对付得了，却也一时间脱不开身。

    沈香取伸出一只手将因诺森特揽在身后，另一只手向前平举，忍住头疼，施展“灵性安抚”，但一贯能奠定局势的这一招，现在却没能起到预期的效果——

    厦姆亲眼看到沈香取一人压制住了莫德瑞势力的几百人，怎会不做防备？

    在沈香取抬手之前，他就投掷出数枚飞行暗器，落在靠近沈香取的地面，陡然爆开，尽管有救灾者分神为她与因诺森特施加了抵御伤害的屏障，强烈的冲击却强行打断了沈香取的能力。

    不仅如此，爆弹炸开后，释放出大量浓黑烟雾，这是厦姆自研的特殊烟雾，能够遮蔽住所有人的视线与感知。

    沈香取与因诺森特连忙向烟雾外逃，厦姆乘势追击，尽管发现瑟斯金没有跟上来，却也顾及不了这件事了。

    而此时的瑟斯金正在经历什么呢？

    答案是正义的背刺。

    贾斯提斯站在瑟斯金身后。

    瑟斯金身前的铁质匕首尖上，划过凌冽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