戗久说

第九十七章 算卦

    午饭后,正厅里,江相又问戗画一些久昔的事,吕木垚也在侧座安静地听。

    戗画说了好些,说起小米,她讲得多些,模样动作一点儿不落。

    又说南境重聚,大致讲了抓鱼、收稻子,久昔都学会了。

    最后提了一句居遥,那是个意图不轨的人。

    戗画有些气闷,江相却从她话里听出些苗头,他是久昔最亲的人,是久昔肚子里的灵虫。

    那一头的书房,萧侯也从自己儿子腹中钻出,正在发作。

    下人把茶水摆到书案上,萧侯来不及坐下,吩咐人关了屋门,留父子二人在书房中。

    萧侯正对着门,立在书案前,萧案生正对父亲,站得远些。

    “你和那姑娘怎么回事?”

    从两个年轻人进府,萧案生一直话少,而那一两句话又都与戗画有关。

    在萧侯眼里,他的儿子哪怕喘口气,他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萧侯看得明白,却偏要发问。

    萧家祖上没有妾和通房这一说,从久昔出生,她便是萧侯认准的儿媳。

    手在身后一紧,萧案生深思熟虑:“她对我无意。”

    萧侯揪住症结:“那你呢。”

    语气是肯定的,萧侯要的不是答案,而是一个说法。

    书房中默出了两人的气息,空气也密住不动,沾着人气往下沉,闷得发慌。

    萧侯不知道久昔的事,萧案生也不便随意说道姑娘家的心思。

    僵持一阵,萧案生抬眸,没说什么,只看着萧侯,等罚。

    院中,戗画回完江相的话,出来透气,找到藏进侧院花灌里虎崽,准备走了。

    经过书房,她听见有人说话,是萧侯在呵斥。

    在战场上从容不迫的将军,也有气急败坏的时候。

    除了打探,戗画头一回因好奇而听人墙角。

    听了些萧家规矩,有些个背信弃义、辜负…的不大好听的词,还提到久昔。

    没有其他声音传出,戗画只当萧案生‘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了。

    最后一声,是茶杯和茶盖轻蹭,整个被人端起,往空中掷了去。

    戗画迅速落眼,脚边一颗石子,半个鸡蛋大,她一脚踢去,石子飞进了书房里。

    窗户纸被捅破,一绺风灌了进去,飞来石子碎掉了茶杯,从空中散落一地白瓷花。

    书房中,两人一滞。

    萧侯刚出手时,已经后悔,茶杯去得飞快,险些砸到萧案生的额心。

    萧案生没想躲,身形挺拔地跪着,手搁在两侧,目沉膝前。

    那一撞落定时,二人神色各异,萧侯松了口气,萧案生心头一跳。

    萧案生忙揖手过顶:“她不是有意的,父亲莫怪。”

    门外头,戗画听到久昔的名字时,猜了个大概,左不过萧案生又不想负责了。

    先前听萧案生说时,戗画也跟他打了一架,但不是这样——儿子只有挨打的份,没法还手,不公平。

    她听屋里没了动静,往怀里兜一下虎崽,转身走了。

    书房里,萧侯歇了气,看一眼地上的瓷渣和案下的石子。

    一盏白瓷被碎成了瓷片夹瓷粉,石子飞得老远,从后墙上弹回了书案底下,墙上被凿出个洞。

    萧侯回过眼,调侃自家儿子:“她对你无意,倒也护着。”

    萧案生没多想,他见过她护着连云的时候,远远过之不及。

    萧侯是欣赏戗画的,甚至喜欢,她身上有一股沙场来的劲儿,比军营里普遍的兵要更教人威慑些,是块将军料子。

    可这不是解除婚约的理由。

    萧侯看着儿子,急怒过后,又有些无奈。

    萧侯从摸透儿子心思时,就把戗画看得更仔细些。

    他没有当时发作,因为发觉那姑娘天生少了一根筋,怕是明白不了感情那回事。

    萧侯托着手,把萧案生扶起来:“你愿意折腾,那就折腾去,若那姑娘真能答应,我再亲自登江府,退婚请罪。”

    萧案生听出父亲言下之意,有些心涩,毕竟戗画从不掩饰,谁都能把她看得明白。

    父子俩离了书房,萧侯回前厅陪江相,萧案生匆急出府,只前后脚的功夫,还能撵上戗画。

    追到街上,人来人往,萧案生一眼望穿,那红衣醒目得很,抱着小虎崽,坐在一摊卦子前。

    他走近,听那算卦的正发牢骚:“姑娘,您问的这些…小人实在算不出,您这钱我不赚了。”

    “你信占卜?”萧案生立到她身旁。

    戗画抬头:“不信。”

    摊面后的算子坐不住了,叫萧案生评理:“这位郎君,你家小娘子非问我‘大赵今年气运如何’‘南境打不打得起来’‘东宫之位易不易改’……”

    讲到问话,算子拢住嘴,轻声细气,生怕叫人听去,末了,他苦笑:“您说说,这话叫小人怎么敢讲?”

    萧案生忍不住一笑,眼神也柔下来。

    那算子看人说话,人精得很,张嘴就来:“姑娘家就该算姻缘呀,您瞧,您二位多登对,都不用算,择个良日就成。”

    戗画歇着眼,她真是不信这些,就是脑子想得累了,想找个人帮她累会儿。

    萧案生掏几个铜板给算子,从戗画怀里提走幼虎,他柔声道:“走吧,我给你算。”

    一路走,戗画难得闲话:“什么都算不出,也能当算子。”

    萧案生侧过眼,默了一会儿:“怎么问起东宫?”

    戗画没告诉他关于柳琬的事,除非必要,她不想外人插手社里的事。

    这半天,戗画想了些法子。

    大些的人物有太子和溦王,经了这两人,柳琬不能走得大摇大摆。

    戗画不清楚柳琬在各人物眼里的分量,只好做得万全,最好销声匿迹。

    戗画想,她可以找人顶替柳琬,但要是被发现,顶替的姑娘必然落不到好处,她做不了这样的事。

    只能辗转,隐去痕迹,她带着柳琬一起走,往后再给柳琬寻一个安稳处。

    也许再几日,她就可以回梧州了。

    萧案生看她眼里沉着事:“太子新立,德行清正,大赵今年气运应是不错,至于南境…怕是快了。”

    南境近日没有消息传来,却来了些南越的消息。

    近日,大赵南线来人报,南越易了主,新主刚上位,就往其北线增了兵。

    不是什么好迹象。

    那南境却是沉得住气,一点儿动静没有,四平八稳地过着年。

    至少,在旁人看来是这样。

    戗画留着神听萧案生说话,心想,她是该回梧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