戗久说

第一百四十章 何所畏

    萧案生忽站起来,朝桌案后的戗画走近。

    一种压迫感无形中侵袭而来,戗画也迅速起身,武者本能般作出后面一系反应。

    萧案生清楚如果让她先手,接下来两人便是没完没了的打斗。

    于是他占着出其不意的优势,没给戗画出手的机会,在她起身的一瞬,将她一只手控住,整个人带进他怀里。

    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宁阳的乡田中,萧案生也是这样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那时他便感觉到戗画的抵触。

    曾以为或许戗画是真的厌恶他,而久经相处后,萧案生渐渐发现,她不是在讨厌谁,而是在害怕和任何人以任何的方式亲近,不论是身体,还是心里的,她都在抗拒着。

    单论力气,戗画着实扳不过萧案生,不安的感觉又再次蔓上身和心里,这是她不信任萧案生的其中一点。

    她不愿意相信比自己强的人,因为那是不可控的。

    萧案生却不给她丝毫逃避的机会,低垂着一双幽邃眼眸,他直视向戗画:“你在怕啊,知道了吗?”

    戗画愣住了,一种久违的东西从喉咙里往上攀爬着,经过鼻根,似在眼骨周围暗涌着。

    萧案生感受着她面容上看不见的无助,仿佛她身体里藏有着另一个幼小的灵魂,在享受着戗画强大的保护的同时,剥夺了她去拥有所有情和感的能力。

    书房里,一切都像停止了,风没有动,光没有动,影也没有动,没有纸沓翻动的声音,没有虫鸟轻鸣的声音,没有两个人呼吸的声音……

    萧案生把头慢慢地放低下去,劲削的下巴从后抵住戗画的头后,把她的头放进自己的颈窝里轻揉着,他柔声道:“别怕。”

    戗画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哑了,怎么也发不出声来,而身体也像被冻住了,怎么也动弹不了。

    戗画闭上眼,强忍着一股说不明的难受,努力地呼吸着平复,手渐渐能握紧成拳头,她猛地睁眼,推开了萧案生。

    萧案生没想过能一下让她放开心里,被她推开也在意料之中,他只是轻而浅地笑了笑:“没关系,我不生气,也不怕被你再多推开几次。”

    他不想戗画太过紧张,于是看向桌上信件,转移注意道:“你是想缓解沂州粮困?”

    这是戗画的不知道算是优点、还是弱点的一项——但凡说到正事,只一转眼的功夫,戗画任何事都能不计前嫌。

    果然,戗画视线从他脸上转去书信,把沂州的那一封拣出来,上面还沾了一只虎爪印子,而肇事者早就逃之夭夭。

    戗画看着信,道:“明日便可吩咐沂州内囤粮。”

    人多粮少,如今的沂州粮价已攀升寻常百姓买不起的地步,而就是这样,戗画打算买下这些天价粮。

    萧案生还不大明白,一般人囤粮都是买低卖高,以赚取厚利,而这时候去沂州囤粮,无异于石沉大海。

    戗画的目的自然不是牟利,值得她这样去做的,是为了诱粮入城。

    商人逐利,粮价如此高,买得起的人就会少,利益也是相差无几;

    而戗画就是要派人分散买下这些贵粮,并让人散播出去,让沂州、以及其他州城的人以为沂州售粮有利可图,使更多的粮集中到沂州城内;

    这时,她再命人把买来的贵粮,面向百姓,低价售卖出去,平缓粮价,以暂解沂州粮困。

    戗画清楚,这是个折损自己的法子,可她一介平民,能做的少之又少,更要紧的,还是要看南境和大赵之间如何起承。

    戗画放下信纸,视线拂过自己腰前的衣衫,白色的衣袍已被大汪抓得黑乎乎,皱巴巴的一团糟乱。

    随即想起大汪几个小爪上的浓墨,戗画抻头一看书房的地面,只书案前的一小段路有几个黑印,再多几步后,它的黑爪就被尘灰给糊上了。

    绕过一旁的萧案生,戗画匆匆出了书房,路上叫人打两盆热水去她院子里,她便先去找虎子了。

    萧案生也跟着她四处转达,最后在大院儿的矮灌丛里找到了大汪。

    戗画看着贴着墙角的虎子:“出来。”

    大汪瑟瑟发抖地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脑袋上顶着两片绿叶子,背上看着像是被小树杈的尖划了些小口子。

    戗画才发觉这两日没看着它,它就似撒了野的孩子,把自己搞得通身乱七八糟的,真成了个流浪猫的样子了。

    她转身走,大汪也跟着走。

    戗画回到院子里,院中已多了两木盆热水,她转身指挥:“进去。”

    大汪自觉地走进院子,把自己淌进木盆里。

    落爪时,水不热不凉的,但还是被陌生的水的感觉给吓得一缩,才又小心翼翼地踱进去。

    戗画坐去榻上,大汪爪子上的墨早就干了,还得泡一会儿才好洗掉。

    萧案生闲庭信步地后到了,从外看向院子里,这一处院子似是廌业书院里的一个单独的所在,静谧安闲。

    明明没有院门,只有一个同其他院子一样的月洞门,但还是让人生出一种难以靠近的距离感。

    他立在门外,看向院子里的戗画,她拿着一本书看,跟前木盆里的大汪始终垂头耷耳、四爪无措的模样。

    “……我能进来吗?”萧案生觉得有必要问过。

    戗画视线从书上分去一瞬,而又回到书上,一个声也没出。

    于是,萧案生便不动,一直立在月洞门外,一步之遥。

    安静一阵后,大汪的爪子泡得差不多了,戗画放下书,看见萧案生仍在门外。

    她以为萧案生一向是个不请自入的人。

    戗画也不客气,仍然一言不发,起身给大汪收拾脏乱的杂毛。

    大汪任戗画摆弄着,不敢大动,否则盆里的脏水就会溅到戗画的身上,虽然它的主人现在看起来也不太干净,但也好过它火上浇油。

    等洗完了大汪,戗画拿干净的布帕把它整个抱了出来,大致地擦干后,放虎归山。

    大汪兴奋地往外奔,在门口经过萧案生脚边时,还甩了一个大抖,把通身余水甩到了对方身上,最后趾高气昂地走了。

    戗画无意瞧见大汪嘚瑟的举动,主观上看向萧案生时,他脸色似有些发青。

    戗画冷凛凛的一声:“进。”

    萧案生这才进了院门,面上也春雨润物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