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礼物

游 戏

    我对苞米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因为它帮我度过了一段难忘的岁月。

    母亲90岁的时候,腿不能走,眼花耳背手发抖。她吃饭夹不住菜,筷子也经常掉在地上。因力不从心,她就慢慢地摇着头并自言自语地说:“唉,我老啦,真没用。”说这话时,她是一脸的无奈和沮丧。现象都是本质派出的信使。夹不住菜,筷子掉在地上,这说明她的手指不灵活了。针对这种情况,我就想让母亲通过搓苞米的方式锻炼锻炼手指。

    我把母亲抱在轮椅上坐好,在她腿上放个盆儿,盆儿里放几棒苞米让她搓,并告诉她锻炼锻炼。可她没搓几下就不搓了。我说:“老娘,你怎么不搓了呢?”她说:“手没劲儿,搓不动,累得慌。”我不能逼她呀,第一天搓苞米,我的想法失败啦。

    当天晚上,我就琢磨出了失败的原因。

    第二天,我还是像前一天一样,在她腿上放个盆儿,盆儿里放几棒苞米。但没让她搓,而是我一边和她唠嗑一边搓。母亲看我搓苞米,就疑惑地问:“你搓苞米干什么?”我很随意地说:“这是我包的活,搓一棒,能挣一元钱。”母亲一听,就来精神了,她说:“那我帮你搓。”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拿苞米,我一看心中就偷着乐了。那天我们俩搓了四棒苞米。完事儿,我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我从兜里掏出四块钱,是纸币,我把钱放在母亲的左手上说:“这是你搓苞米挣的钱。”母亲吃惊地看着钱,又抬头看看我,接着就数钱:她用右手指沾着吐沫,拿一张,放在床上,再拿一张,放在床上……在母亲数钱的时候,我看到她是一脸的笑容。

    第三天,搓苞米的时候,我故意慢点儿搓,当母亲搓完一棒时,我还没搓完。我说:“老娘,你怎么搓得这么快呢?”母亲自信地说:“我年轻时总干这活。”我说:“我不怎么会搓呀。”母亲就来兴趣了,她说:“那我教你。”她就拿着苞米一边搓一边说:“你就这么地,这么地。”她哪是搓呀,而是一个粒一个粒地抠,手还嘚嘚瑟瑟。我就假装跟她学。几棒苞米搓完后,母亲说:“权那,再拿几棒”。我装作很无奈地说:“一天就给我这几棒,没有了,明天再搓吧。”这时,我发现母亲还有种劲没使完的感觉。

    第四天,搓完玉米,我出去买袋小食品(虾条),回来后,拿着这袋儿小食品在母亲面前晃动着说:“老娘,这是你搓苞米挣钱买的!”她一听,就冲着我笑,那眼神里闪烁的全是自豪。我把食品袋撕开,拿出一块虾条,刚递到母亲的嘴边,她就很配合地张嘴接了。我说:“老娘,好吃不?”她嚼着虾条不住地点头,咽下去后说:“好吃。”我说:“你以前怎么不说好吃呢?”她抬头看着我,美滋滋地说:“搓苞米挣的。”说完,她抬起手,慢慢地伸进食品袋里,摸了一会儿,用三个手指捏出一块虾条。我以为母亲要自己吃呢,可她没把虾条放到自己嘴里,而是用微微颤抖着的手用力地冲我举着,表情急切但语速缓慢地说:“权那,你-吃-!”哎呀,一股暖流瞬间倏地一下涌遍了我的全身,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急忙弯腰伸着脖子张嘴去接。一块虾条含在嘴里,品味出千般温暖;两串感动挂于眼帘,控制不住地从中间断裂,一半噙在眼中,永远珍藏心里,一半滚落地上,迸出万道光芒!

    母亲七十岁的时候,满口就只剩十一颗牙了,还不对齿,吃东西受限,木格木格地,但她已经习惯了。我建议镶全口牙,和母亲谈了好几次她才同意。我就和三哥说:“你领妈拔牙,我受不了那个场面,我负责镶牙。”十一颗牙拔了三次,每次母亲去拔牙的时候,我都心神不宁。镶完牙适应一段时间后,母亲吃东西正常了。那口牙她一直戴着。

    虽然母亲戴的是一口假牙,但并不影响吃小食品。她吃小食品那“嘎嘣嘎嘣”的清脆声响,犹如欢快的泉水伴着优美的旋律在我心中汩汩地流淌,每一个音符都叮咚叮咚地震撼着我的心房,震撼出的那种不可替代的幸福感,如涟漪般一波一波地在我心中荡漾——荡漾!

    从那以后,只要是母亲身体状况允许,我每天都和她搓几棒苞米,还是搓完苞米就吃小食品。吃小食品的时候,是我给她一块儿,她给我一块儿,她给我一块儿,我再给她一块儿,就像小孩做游戏。这么一弄,母亲上瘾了,每天都盼着搓那几棒苞米。

    我很感激苞米,在那个艰难的岁月,它可帮了我的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