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川大地在座位上缩成一团，憔悴的神情中又带着满脸的忧伤，看上去弱小、无助、又可怜。

    陶阳见状哭笑不得：“大地你……虽然还是同一张脸，但感觉你现在就跟原来变了一个人似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先前IV上给梓川大地发信息不回，在电话里也支支吾吾的，看来对方的确是遇到什么事了。

    “陶阳，我……”梓川大地闻言抬头看了陶阳一眼，脸色十分纠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陶阳先是扫了周围一眼——因为想着有事情要处理，所以他今天特意提早许多过来，此时距离第一节上课还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教室里的人也还比较少。

    于是他不紧不慢地坐下来，对着梓川大地点点头：“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我听着呢。”

    梓川大地用力地抿了抿嘴——确实，他心里难受，感觉有些堵得慌。

    和之前在IV上或在电话里不同，遇到困难或彷徨无助的时候，有这么一个真正值得依赖的朋友坐在自己面前，人总是会更容易吐露心声。

    更何况，令自己郁闷难受的事情，不得不说还跟陶阳有关呢――想到这里，梓川大地看向陶阳的目光中不由得透出些许哀怨。

    那眼神看得陶阳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听到梓川大地缓缓说道：“我的一个重要的朋友……突然下落不明了。”

    陶阳听完皱了皱眉，当即问道：“报警了吗？”

    梓川大地抿了抿嘴，他一时间很难将EMMA的事情解释清楚，索性在这方面的问题含糊其辞：“我用尽自己能想到的一切方法去找了，可惜都没办法找到她。”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我那个朋友，是在调查仙波化工的过程中出事的。”

    “仙波化工？！”陶阳微微一惊，“帮我们调查的……居然是你那位朋友吗？”

    看到陶阳惊讶的样子，梓川大地仿佛受到了心灵上的进一步打击。

    “觉得很搞笑吧？自称‘情报通’的家伙，实际并没有多少真本事，几乎都是靠朋友才能将情报查到手。”他自嘲一笑，“一旦失去了朋友的帮助，自己就原形毕露了……真是丢人啊。”

    说着说着，他的心情也跟着降到了低谷，随后双手抱头、头肘撑着桌面，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沉声说道：“啊……没错！我就是这么一个丢人的家伙，这才是原原本本的我啊！我就是一个一事无成、志大才疏的废物……”

    “喂，大地，你也不至于这么说自己。”陶阳连忙出言安抚。

    “不，我是说真的。”梓川大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在认识那位朋友之前，我不过是卖弄一些小道消息、就拿‘情报通’的名头往自己脸上贴金，其实情报收集能力完全不入流。”

    “之后偶然结识了那位朋友，虽然她刚开始好像什么也不懂，但她学习的能力真的很强，没多久就成为了情报专家，反过来还教会了我不少东西。”

    “有了那位朋友的帮助，以前完全不敢想的难题完全就不是问题，让我既惊喜又得意，甚至嘚瑟起来……”

    陶阳不由得想起了梓川大地给女生们制作的打分表，以及别府千寻曾谈及梓川大地“一个暑假过去后就变厉害了”的话题，似乎明白了过来。

    “可现在她下落不明了，让我很是担心……当然我没有怪陶阳你的意思，会造成这样完全都是我的错！”梓川大地越说着，脸色就越是难过和痛苦，还有深深的自责。

    “因为我太狂妄自大了，又想借助朋友的力量在别人面前卖弄不属于我的本事、以此获得别人的赞许与认可……所以现在遭到报应了……绝对是这样！”

    “我再一次真切地认识到……真正的自己其实就是这么一个渺小又无用的家伙，太丢脸了！”

    他说到最后，不由得深深低下了头，似乎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里。

    “抱歉了，陶阳，之前还在你面前说大话，说什么‘在情报收集方面是一等一的强手’……”梓川大地满脸羞愧地说，“然而我根本就没什么本事，以后恐怕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了吧……一想到这个，就觉得没脸见你……”

    好吧，梓川大地之前为什么没有回复IV上的消息、和匆匆挂了电话的理由算是明白了，那大概是逃避的心理作祟。

    “总之，我这么没用真是抱歉了，真的……对不起……”梓川大地瘪了瘪嘴，竟然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好了，大地，你别说下去了。”陶阳温言安慰，眉头却皱了又皱。

    梓川大地数次的自我贬低和自我责备，让他感到十分意外，同时又深刻认识到——这其实是个自卑感相当强的人。

    之前之所以没有察觉出来，恐怕是因为对方口中的那位朋友的存在导致——将朋友的才能当作是自己的能力，由此获得的赞誉和成就，让他获得了名为自尊与自信的“人格面具”。

    可是当自己引为倚靠的东西突然消失、自尊自信的人格面具被迫撕下来，这之中的落差，反而进一步加重了梓川大地的自卑感。

    作为朋友，陶阳没办法对这样的梓川大地置之不理，得想办法让对方振作起来。

    于是他轻声喝道：“大地，你并没有你自己想的那么差劲，你应该再自信一点！”

    “诶……咦？”梓川大地诧异地抬起头。

    而陶阳并不是说着违心之言，又接着说道：“当然了！之前你弄的那个什么……根据女生的身材外貌进行打分的排行榜……唔，叫什么来着？”

    “是《紫苑学园全体女性容姿分数排行榜》！”原本哭丧着脸的梓川大地突然一脸正色，甚至说起自己亲手制作的排行榜时有种莫名的意气风发之感。

    “就是那个玩意……叫什么无所谓啦，你不是能将搜集来的数据信息都记得一清二楚嘛。”看着似乎在一瞬间找回原来状态的梓川大地，陶阳只觉得哭笑不得，“而且一问起某个人物的特征，就能立即找到对应的名字，比如上次的泉田亚……咳，是绚子同学。”

    “能详细地搜集人物情报，并且拥有极强的记忆去熟记这些人的相关信息……这种对于情报人员来说十分重要的技能之一，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啊！”他又说。

    “最重要的技能……不是谁都能拥有……”梓川大地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总算明白了这是陶阳在认可他的能力，于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骄傲的笑容。

    可随即，他的骄傲就由他自己打破了：“可是……只有女生的情报我可以记得最清楚，随时随地脱口而出，其他的就不一定了……”

    陶阳顿时无语凝噎，忍不住轻拍了一下梓川大地的脑袋，佯怒喝道：“那是你色心作祟！以后对其他方面的事都多上心一些！”

    “喔……”挨了一下的梓川大地不知为何反而觉得有些开心。

    是啊，他并不是一无是处。只要有心做出改变，他还是拥有属于自己的闪光点的。

    “还有你之前说什么了？不是说要帮上忙、要保护重要的是人、让和香对你刮目相看吗？那么总说丧气话怎么行？！”陶阳继续加大力度。

    梓川大地乎也找回了一些自信，讪笑着挠挠头：“啊……那时候脑子一热地大放厥词，现在回想起来怪不好意思的呢。”

    陶阳却是摇了摇头，说：“真的是这样吗？你明明还说，那位朋友教了你许多事情，你也的确拥有了能帮上忙的能力，不是吗？”

    梓川大地愣住了：对呀！以前的自己，或许真的只是个靠着喜好和天赋自己瞎捉摸的三流情报通；

    可自从与EMMA相遇相识，从EMMA那里学到了不少重要的知识和技能，他自己也获得了相应的成长。

    之前帮陶阳调查生田目太郎的时候，不是小试牛刀了一把吗？

    “所以说，稍微拿出点自信来，你并不是你误认为那样的一无是处。”陶阳最后说着，注意到教室里一下子涌进来不少人，现在也愈发临近第一节课上课的时间了。

    于是他不再多说什么，径直对着梓川大地说：“总之，之后依旧请你多多指教了。事不宜迟，请你帮我找一个IV账号名称为‘翻滚乌冬’的人的下落，他应该是古前人……待会儿我会发他的ID给你。”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对了，还有你查一查有没有一个叫作‘伞下阴影’的故事。这个应该没什么名气，我寻思着大概跟怪奇故事有关，自己尝试找了找没找到线索……这个的调查也拜托你了。”

    被陶阳强硬地塞了工作进来，反而让梓川大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本能地就先接了下来：“诶？啊……喔……好，我明白了，交给我吧？”

    “别用疑问句回答啊。”陶阳笑了笑。

    这次的对话，不仅让他对梓川大地的了解更深了一分，还接触到了对方真实的一面。

    这种交心的感觉，无疑令他们二者之间的羁绊也加深了。

    而这也不得不提到梓川大地的那位朋友……

    “你朋友的事……我很抱歉。毕竟不管怎么说，跟我还是有关系的。”陶阳又说，“要怎么找人我不太懂，不过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尽管跟我说吧。”

    话虽如此，但他想着若是继续深入调查仙波化工的话，多少应该能够获取梓川大地朋友的消息。

    “嗯、嗯……！谢谢你的关心！”梓川大地点点头，“我想继续调查仙波化工……当然有了她的前车之鉴，之后必须得小心再小心才行……这个急不来的。”

    说完，梓川大地忍不住看向窗外。

    EMMA，你到底在哪里啊……

    ——他担心地想到。

    两人都不知道的是——陶阳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候忽然自动亮了起来。随后网页程序自动打开，想要跳转到某个页面，却一直加载不出来。

    与此同时，某个位于梦境与现实、精神与物质之狭缝间的，又有别于天鹅绒房间的另一个世界里……

    单马尾的紫发少女睁开了双眼，木然又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困惑。

    『连接失败……』她用机械式的声音说道。

    『电子战，输了，被植入人格销毁程序病毒，所幸留存备份，启用。』

    『检测到异常链接，千钧一发，逃走成功。』

    『但是，链接关闭，退出不能。』

    三言两语地概括了自己先前的遭遇，紫发少女——EMMA抬头扫了一眼这个困住自己的世界。

    这里似乎是某个小镇的车站前——并不是特别宽阔的马路，路旁耸立着低矮的独栋式建筑，甚至有不少是颇有年代的木屋子。

    周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没有一个人对EMMA的出现和存在表示出任何疑议，毕竟这里是车站前，不时有载着外来游客的电车进站。

    而EMMA并不特别纠结自己身处的地方，比起这个，她更关心其他事情——

    『大地……现在过得还好不好呢？』EMMA说着，做出了捂心口的动作，『这个……是名为‘担心’的情感吗？』

    她感觉自己应该是学习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突然，EMMA察觉到了有人接近。

    “你好，请问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EMMA扭头看去，便见是一名棕色长发的少女。

    面对对方的疑问，她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是的，困难，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从这里出去？”棕发少女歪歪头，露出不解的苦笑，“要离开这里的话……坐电车就可以了吧？”

    EMMA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很显然，眼前这个棕发少女是这个世界的“造物”。就跟游戏里的NPC不会知道他们的世界只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一样，棕发少女亦是如此。

    “不过你的确在困扰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不要客气，尽管跟我说喔！”棕发少女说着，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袖章，上面写着“志愿者”三个字，显然是为车站的旅客提供帮助的。

    “我就在这附近，有事可以随时叫我。”棕发少女笑道，“对了，我的名字是……”

    “堂岛菜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