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归于寂静。

    顾恒上前检查那些坍落在地的碎块。

    灵视下，那些被禁锢在碎块中的灵魂，好像一坨坏死的组织一样无用。

    它们实际上已失去被赐福转化成质料的资格，看来被艾刻缇刻强行注入生命并不是什么好事。

    忽然联想到夏提，不过夏提得到的是赐福，和这种劣质体有着根本性的区别。

    顾恒蹲下，双手捧起其中一束柔软的细线。

    这些东西在失去活性的同时也失去了周身那奇异的红色。

    细看之下，线条表面其实还留有许多纤毛，或许它们也是奥利格文感官的一部分。

    但就在向上探寻，拨开那些脆化铠甲以后，顾恒面色忽然变得凝重。

    细线的枢纽部位连接着水母体。

    整个奥利格文，其实是被瑞恩称为进化雕像的东西，其本体加装灵魂铠甲得来的非自然造物！

    闭目回想，最后一块浮雕中段的眷属全家福上的确有水母体的影子。

    难道艾刻缇刻早在自己登上国内专机前，就已经注意到自己了吗？

    顾恒站起，重重一脚踩下。脆化碎块登时被碾成小块的渣土。

    与此同时见奥利格文已经倒下，看台上的幸存者纷纷从地上爬起，呆望眼前的景象。

    “顾恒，你说过向下有出口，我们才跟着你的。”石松走过来，脸色极为难看。

    在他背后，队伍里那个婉约的小姑娘已经遭遇不测。

    那个小团体如今只剩下他和另外两个学者，他大抵是来讨个说法的，只是并不善于表达。

    顾恒扫视一眼附近缓缓向空场聚拢过来的人。

    预言果然分毫不差，一路走来的人短短几小时就只剩下这么些了，这还是在有神祇语向导的情况下。

    “昨晚你有告诉过他们这里的危险性，对吧？”顾恒没有回答，转而看向伊文。

    “我确实有说过我们将要去的地方是神祇脚下，艾刻缇刻不会像祂表面看起来那么善良。”伊文点点头。

    “是的，坐上科考船的那一刻就应该做好觉悟，我们的科技对在神祇伟力面前毕竟不会面面俱到。”

    于是顾恒面朝石松耸耸肩：“你是聪明人，就算没有这份觉悟，你也不该认为只要自己不向下就能获救。”

    对方哑口无言。

    口中呻吟着的，被人搀扶的，甚至是受了致命伤危在旦夕的人渐渐出现在视野里。

    内心忽而有些烦躁，顾恒便转身不再面对身后那些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人。

    空场正中再度多出一个宣讲台。

    它似乎是在奥利格文倒下的同时出现的。

    在场的人自然只有他一个人懂得神祇语，因而顾恒再度走上宣讲台。

    石板上的文字映入眼帘，顾恒忽然一扫阴霾，大声翻译道：

    “这是对意志不坚定者的惩罚，这是怯懦者最后的机会，无论选择哪条道路，奇迹依旧会平等垂怜每一个生物。”

    最后一段诵咒顾恒依旧略过不讲。

    他在宣讲台上大声道：“想回到外界的，坐在第一排看台上，我有办法把你们送回去。”

    “那你呢？”

    宣讲台前，伊文疑惑摇头。

    见顾恒闭口不言，他有些难以置信的压低嗓音：“你想在这个时候当英雄？”

    他声音足够小，但在空场上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个明白。

    顾恒目光仅仅停留在伊文脸上半秒钟，随后便抬头望向众人。

    “在场应该没有人对我这个陌生人有什么留恋吧？”

    顾恒用清晰标准的通用性语言对众人说道：“诵咒我只能使用一次，我可以保证它的终点站是外界，甚至就在艾维森岛驻地的某处，如果你们不相信，那就留下来，我先说明一点，前方不会再有第二次这种机会。”

    最后扫视一眼面前的众人。

    迷茫，希望，疑惑，每个面孔上都有至少表现出三种以上的复杂情绪，当中又以石松的表情最为精彩。

    这个豪迈粗犷汉子此时欲语还休，又夹杂歉疚等诸多情感的表情足以使人忘掉此前的不悦。

    古老悠长的声音再次回荡。

    首先消失的是洞壁，那些未知岩石几乎如镜面般破碎，然后带着钉在上面的尸体一齐跌入不祥的黑暗。

    紧接着是看台。

    在那些石阶崩解消散过后，原本完整的空间只剩下悬在众人头顶的硕大水晶，以及包含第一排看台在内的空场区域。

    “时间不多了，所有人立即坐上石阶！”

    顾恒在宣讲台上挥手大喝。

    但唯独有三个人例外：

    看不见表情的夏提，不解的伊文，挣扎的石松。

    眼见光柱渐渐将坐在上面的众人吞没，顾恒再次挥手：“你们的生命就那么廉价？”

    石松终于崩溃：

    “顾恒大佬，救命之恩来世再报，我毕竟要为我的家人考虑！”

    说罢他逃也似的离开原地，没入到一片炫光之中。

    伊文是第二个：

    “Mr.顾，我保证USGK会记住你的名字。”

    说罢，他手掌抹了下鼻尖，背身迅速离开。

    “时间确实不多了，任务之余你该多看看地表世界的风景。”

    顾恒盯着夏提：“如果可以的话，记得慰问一下我家里人。”

    “我可没说要走。”夏提忽然开口。

    “任务，还没结束。”

    “如果我是你，我可不会在这种时候关心总部那劳什子任务，这次任务失败说明不了什么，毕竟作为邀约方的USGK本身都拿这地方没办法。”顾恒深吸口气，愠怒道：

    “听着，我不管你的生命有几次，你最好别随意把它浪费掉，顺带也动脑子想想，构成这世界的不仅仅只有总部的任务，你的身份是夏国公民，而不是奥利格文一样的铁疙瘩，懂？”

    “不，我是以个人意愿留下的。”夏提抬手道。

    顾恒一时语塞。

    他毕竟不能直接干涉别人的想法。

    所以凝视夏提片刻，顾恒开口念出最后的诵咒。

    刹那间笼罩空场边缘看台的光芒臻至顶峰，随后轰然消散。

    所有幸存者的躯体全部消失。但尸体还是那些尸体，包括奥利格文遗留下的残躯也好好躺在那边。

    偌大空场只留下两人：

    宣讲台上若有所思的顾恒，以及台下的夏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