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城的帅府院子中，一众将领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都觉得眼热，似乎周围呼呼的寒风也没有那么冷了，身上的伤痛和劳累也恢复了不少，心中都在盘算着怎么分银子。

    袭取广宁城？！

    贾琛的话，犹如一颗炸弹扔进池塘中，在众人的心湖中激起了一阵阵的波浪。

    李再晋眉头皱起，满脸疑惑地看着贾琛，目光幽深，似乎要把眼前这个少年看透，道：“贾什长想要袭取广宁城？！你知不知道广宁城是什么地方？！”

    广宁城，那可是一座真正的重城，城里有几十万辽东居民，而不是凌河城这样的防御堡城。

    5年前，前任辽东总兵熊弼领兵与鞑子大战，最后兵败被朝廷处以极刑，并传首九边。刑部定罪的时候，最大罪名就是他作战不力，导致丢失了辽东重镇广宁城。

    贾琛拱手奏道：“正是知道广宁城是什么地方，也知道若不进占广宁，凌河城迟早不保的道理，所以才认为必须尽快袭取广宁。”

    当年广宁城失守后，处在广宁城兵锋之下的义州、西平、凌河、右屯诸堡城也失去了固守的根本，逐渐被鞑子军占据。大周军被迫退守锦州、松山、大兴堡、宁远一带，与鞑子拉锯固守。

    此次，辽东经略李再晋原本只是想打一仗给朝廷和皇上一个交待，没想到意外杀出一个贾琛，一番操作之下，竟然意外的取得大捷，攻占了凌河城。

    但辽东的高级将领和孙承宗都知道，如果广宁城还在鞑子手里，那么凌河城就是兵法中所说的“绝地”，不能久守，久守必失。若要固守凌河城，必须夺取广宁城。

    “若是能攻下广宁城，辽东局势顿时全盘皆活，进可攻、退可守，陛下定会龙颜大悦啊，”刘承宗抚摸着花白的胡须，喃喃道：“只是……”

    如果能夺下广宁城，不仅能克复5年来被鞑子攻占的义州、西平等大片疆土，还能进逼鞑子政权首都盛京，可以说是改变大周与鞑子政权攻守局面的棋眼所在。

    对于当今陛下而言，夺取这片疆土还有特别的意义。

    5年前那场大败让勋贵彻底失势，也让与勋贵们绑定在一起的戾太子民望尽失，内外交困之际才做出了阴谋夺门上位的愚蠢举动，在神京酿成惊天剧变。

    最终戾太子兵败被杀，勋贵遭到清洗，先皇心力交瘁一病不起。为了应对困局，先皇不得已在病中下诏退位，当今陛下才得以有机会以闲散王爷的身份登基上位。

    只是没想到，先皇后来吉人天相，病竟然又大好了，如今身体康健，才有了二日凌空的局面。

    时至今日，还有人在私下里说闲话，说当今陛下是趁着辽东惨败才得以上位的。疆土沦陷，黎民流离，而独陛下一人获利，这成了陛下的一块心病。

    夺回这些失地之后，即使不能尽灭鞑子，陛下的心病也能治好大半。

    简而言之，夺取广宁城有千般好处，只有一个不好处——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像所有的奢侈品一样，什么都好，除了太贵买不起，没有其他缺点。

    李再晋冷冷道：“古人云，骄兵必败！兵法云，将兵卒置于必死之地，是战将之罪。袭取广宁城，必然陷入死地！我不赞同。”

    李再晋的守辽策略认为，现在鞑子是如日中天的存在，辽东关外所有城池最后肯定是守不住的，还不如退守山海关，重新修筑山海关的关隘，把鞑子封死在外关。

    现在既然已经取得凌河城大捷，最好就是见好就收，赶快上奏报功，把自己提升正二品和晋升“总兵”的事落实一下。

    刘承宗叹一口气，也不好反驳。

    进攻凌河城，那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困境中的无奈之举。现在有了凌河城大捷，已经足以向陛下交差。

    攻占广宁城好是好，但素来知兵的他也知晓，以目前的兵力想要袭取广宁城，无异于痴人说梦。

    广宁城的城防完整，城高三丈六，城墙外有护城河，四周城门外筑有瓮城，可以说是固若金汤。而且城里还有几十万居民，储藏的战略物资丰富，即使固守坚城，守个半年不成问题。

    您要问，这城里的几十万居民，人吃马嚼的，每天都是一笔巨大消耗，怎么反而利于固守呢？那是因为在辽东这个炼狱局面下，攻守双方在最后缺粮少食的阶段，吃米肉几乎是共识，双方都是这么做的，这是特殊时期的特殊情况，不能用后世的盛世思维来揣度之。

    广宁城距离鞑子国度盛京不足200里，机动骑兵半天就可以赶来救援。若是从广宁城附近的堡城发兵，速度只会更快，待到那时，攻城军队便将陷入内外夹攻、进退维谷的绝境。

    锦州节度使袁崇法站在雪地里，左臂受伤，抱着白色的布，还可以看到殷殷的血迹，他双眸中闪着精光，旋即又归于黯然，叹气道：

    “贾什长，我知道你少年英气，可是昨晚一战，我锦州卫3000战兵损失过半，现在人困马乏，实在无法持续作战啊。”

    对于诸将的反应，贾琛早就有了预判，所以才会故意在院子里，当着这么多现银，当着这么多士卒的面提出来。他环视院子里眼巴巴盯着银子的士卒们，朗声道：

    “兄弟们，这些银子一共有80万两，你们想要吗？”

    “想要！”士卒们的嘴里呼出白气，喊声震天，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贾琛继续道：“凌河城一战，大家可以分到40万两。如果能成功袭取广宁城，就能分剩下的40万两，大家愿意吗？”

    士卒们欢呼鼓舞，举起手里的兵器，大声喊道：

    “愿意！”

    “袭取广宁，分白银！”

    在士卒们的喊声稍微平静一点之后，贾琛看向站在议事大厅门外的诸位大人，拱手奏道：“中堂大人（前文称呼‘中丞大人’有误，应为‘中堂大人’，修改），经略大人，诸位大人，琛只有一言：若陛下得知此时此地之事，询问之时，诸位大人也会以刚才的话回复陛下吗？”

    贾琛的话如同一股凛冽的寒风，让几位高级武官都打了一个寒颤。

    正在这时，许牧林恭恭敬敬地走到诸位大人身边，递上一本登记册子，恭敬道：“中堂大人，经略大人，经过清点，凌河城缴获白银82万2240两，战马1664匹，粮食5万3200石，铠甲2210副……”

    诸位大人听着这奏报，原本应该很高兴的，可是现在他们都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内心和外面的天气一样的寒冷。

    因为眼前这个恭敬的许牧林，穿着飞鱼服，腰上挂着绣春刀！

    这表明，这小子是个锦衣卫，拥有监察百官、遇事秘奏的权限！

    这感觉就像，一群学生正在商议下节课逃课出去嗨的时候，突然发现，身后有一个摄像头，刚才的一举一动都在向班主任现场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