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灭建州鞑子有生力量？”崇志帝的眼眸微眯，喃喃地复述着贾琛说的这10个字。

    沉吟良久。

    崇志帝发现贾琛并没有着急解释这个总纲的具体含义，似乎在给他时间消化。

    他尝试了根据这几个字，理解它背后的含义。

    他似乎从中把握到了什么，但想仔细思考其中的含义，又发现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一般，只能看到一个很粗略的轮廓，并不能真切地理解其中的内涵，最后只得放弃。

    崇志帝已经有了教训，这次他的表情管理很好，除了眼神有短暂的变化，其他都一切如常。他掩饰住心中的急切，正色道：

    “润贞，你所言‘消灭建州鞑子有生力量’，当做何解？与朝中其他大臣的平辽之策又有何异同？”

    贾琛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不再卖关子，正声奏道：

    “陛下，微臣以为，辽东的建州鞑子难平，原因有三。”

    “鞑子方面，政治上，他们的伪国初立，上层尚能保持进取之心，上下之间的利益矛盾较少，内部相对团结，此其一。

    “军事上，鞑子国建立的八旗制度，承接前金的猛安谋克制，实际与李唐的府兵制、前明与国朝的军户卫所制相似，寓军于民。

    “鞑子这种军事制度的优点便在于兵卒精专，更兼他们骑骏马、披重甲，人数岁虽少，单兵的战斗力却强于我大周边军，此其二。”

    “经济上，正因鞑子国寓军于民的八旗制度，全民皆兵，平时生产劳作，战时负戈从征，军械粮草皆为自备，战时抢夺的财物、人口也全部归自己，这本质上就是以战养战，所以能无饷而富，此其三。”

    听到这里，崇志帝重重地点头。

    这些信息和情报，他以前都在不同的奏疏、战报中见到过，但那些信息都在散落在不同的地方，而贾润贞竟然能以这些为材料，分析得如此条理清晰，确实是言前人所未言。

    就像以前别人的分析总是隔着一层窗户纸，现在的贾润贞才真的撕破了这窗户纸。

    有了这个开头，崇志帝对贾琛后续的内容兴趣越来越大了，他的身体也不由得往前倾了倾，微微皱眉道：

    “润贞，按你说的，鞑子的政治、军事、经济上都是优点，都是我大周不及的？”

    这话其实只是根据上文，随口一问。

    但因为出自皇帝之口，便带着一种威严，似乎在斥责贾琛妄议朝政。

    立在旁边伺候太监戴权心中一紧，心中开始埋怨这個贾润贞忒不懂事，刚才分明已经让陛下龙颜大悦，为何还要冒险说这些鞑子的好话，现在全完了吧。

    崇志帝也立即反应自己的问题过于尖锐，原打算撤回的，可刚刚开口，又放弃了。

    这既有帝王的威仪，也有对贾润贞反应的考验。

    贾琛只是稍微一征，很快便平静下来，略作沉思，接着道：

    “陛下，鞑子的这套制度其实问题很大，若是让他们发展50年，鞑子国的一代创业者死去之后，整个八旗制度便会陷入崩溃！”

    从历史上看，也是如此。

    可在崇志帝的眼中，贾润贞能做出如此断然的预测，心中也暗暗心惊，不过他没有再插话，等待着贾润贞的下文。

    贾琛顿了顿，接着道：

    “鞑子国在政治、经济、军事上所有的优势，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

    “10万左右愿意为了夺取财富、改变命运而好战乐死的精兵！这群精兵就像一群饿了许久猛虎，初下山时，战斗力是最强的！”

    “但群猛虎其实也很弱，若是它们捕到的食物过多，吃得太饱，自然不想再拼命捕食，只想在窝里睡觉享乐，这是一重危险。

    “反之，若这群猛虎一直捕不到食物，那么很快便会直接饿死！更不用提什么战斗力问题！”

    崇志帝若有所思，然后点头，认为贾琛这个比喻很精准。

    如此看来，这鞑子国看似强大，原来竟然蕴含了这么巨大的风险。

    这些年，为何没有任何一个文武大臣观察到这些呢？

    他们身居高位，竟然不如一个小小什长吗？！

    立在一旁的戴权轻轻吁了一口气，心中满是诧异，没想看如此凶险的暗流，竟然被贾润贞这么简单就化解了，甚至让陛下转怒为喜，真是多年以来从未见过的现象啊！

    崇志帝心中激动，身体微微发颤，知道贾润贞要阐述他最后的结论了，他眼神灼灼的注视着贾琛，侧耳倾听。

    贾琛微微一笑，道：“所以，微臣的平辽之策，说一千道一万，归结于一点，便是消灭鞑子的有生力量，更明确地说，就是消耗鞑子国的这10万鞑子精兵！”

    崇志帝点头，陷入沉思，感觉这个结论似乎有些平淡，但建立在前面的分析之上，又觉得这个结论非常清晰和具体，与其他文武大臣的分析不同。

    他追问道：“那润贞以为，又当如何消耗鞑子的有生力量呢？”

    如果这贾润贞后续说的还是修筑堡城，建立骑兵，或者从辽南、皮岛三方进攻，那便和其他大臣说的策略无异，属于开局惊艳，后面崩了。

    贾琛知道自己的铺垫已经达到目的，终于可以把准备已久的大招放出来了，然后躬身奏道：

    “微臣以为，消耗鞑子国的有生力量，主要有三条：第一，建立根据地。第二，统一战线。第三，基于游击战、运动战相互配合的武装斗争……”

    接着，他以古代人能听得懂的话，大致阐述了这三条“法宝”的主要内涵，并且结合辽东局势，提出了可行的政策。

    最后，贾琛道：

    “……在军事作战中，有一个基本观点，便是‘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只要能杀伤鞑子，不用太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

    “……把鞑子占领的辽东故土上大周国民调动起来，让他们成为大周的耳目、助手，成为困住鞑子这头饿虎的绞索……”

    “……在具体战斗中，未算胜先算败，如果不能保证打赢，宁愿不打仗……”

    “……既然大周边军的单兵战力弱于鞑子兵，便应该在设计好的战场上，在局部战斗中聚集五六倍，甚至十倍以上的边军与鞑子作战，每一场战争都力求全歼……”

    “……总之，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在那个世界，这些内容都已经写在教科书中，并且强迫所有的学生牢记，听起来似乎像是一些陈词滥调。

    而然，充满战争的世界中，这些是真正的“屠龙技”！

    崇志帝听着贾润贞娓娓道来，那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道震耳欲聋的惊雷在他脑海中不断炸开。

    刚才阻拦自己理解的那些毛玻璃都被惊雷劈碎，一条条如同珍宝一般的真知灼见就这样清晰明了、纤毫毕现地呈现在自己眼前！

    贾琛说完许久，崇志帝都没有说话。

    原以为本文扑到底了，意外得到二轮推，故花了一天时间，对前面读者大大批评多的个别情节作了些许调整。主要是把主角的道德底线调高了一点，最大的变化是让秦业受伤变成党争阴谋导致的案件，与落梅夫人和秦可卿的互动也正常了许多。回看自己之前写的情节，有的地方确实过于狠毒猥琐了些，可能是之前在外站写反派擦边文留下的毛病，以后会注意（笑）。

    最后，小作者求追读，事关生死，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