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成的身体上被贴了诸多电极。

    舱门合拢，他面前出现了虚影。

    虚影是一行字：

    “是否接受认知链接？”

    路成愣了一下，他现在没有装甲，那些电极也不是劳什子脑机接口，为什么自己会看见这种……玩意？

    这行字就漂在面前，仿佛是某种实体。

    “看来你不相信我真的拥有真实精神力。”字多了一行。

    路成随即反应过来，这种虚影恐怕与自己的‘外我’是类似的。

    如果‘外我’被捏成字的形状，也类似于这种虚幻的字影。

    这行虚影的本质上是七分之三的真实精神力。

    他确认了链接，下一瞬周围的景观便是熟悉的罗马风格庄园。

    但今天的罗马庄园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存在。

    “我在里面。”声音响起，“第二图书馆里。”

    “我不知道第二图书馆在哪里。”路成回复。

    “第一图书馆在庄园左侧，第二图书馆在庄园地下，我帮你移动。”

    视野突然一变。

    路成看见自己的脚下变成了一块巨大的黑色。

    黑色足足有几十米直径，四面却全都是白色的格子。

    他踮起脚尖，装甲虚拟体飞了起来，往下一看，这是个极端庞大的西洋棋盘。

    棋盘的一端，七分之三穿着黑色长裙，使幼小的她看上去很是端庄，头顶戴着一枚象征国王的冠。

    银白色的头发宛如瀑布般泼洒，一双象征睿智的苍蓝色眼睛望着棋盘对面。

    在棋盘对面，站满了张牙舞爪的怪物，这些怪物或是巨大的八爪鱼，或是虎视眈眈的蛇，亦或面带诡笑的三头小丑。

    其中三头怪物最是壮观。

    其一是仿佛撞断不周山的共工。

    其二是背带光轮，作庄严法相的如来。

    其三是手握拂尘，衣有八卦太极的太上老君。

    “为什么要用这种棋盘？”路成落下后问。

    在棋盘四周，是层层叠叠的储物格，每个格子里都有泥瓦盎㼜，这些罐子状物体中全是草木纤维编织成的经卷。

    七分之三答道：“因为黑白二色更具象征意义。”

    她举起手，敲了个响指。

    对面的三头小丑凌空飞起，落在路成面前。

    十多米高的小丑，近距离看上去极其摄人。

    “攻击你的是这个。”七分之三剑指小丑：“裁定机构，裁定者序列047，当然，这个序号不代表实力，只代表身份，你跟你的老师，是钱文真派去阻碍他们计划的人，但他们没有攻击吴旋，反而攻击了你。”

    路成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对等报复。

    在上位者看来的你来我往，颠覆的是一个个真实的人生，但对他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他的表态不仅是对周莲的，也是对钱文真的。

    而这一切，他自己就是亲历者。

    “他们真的在执行那本小说里的东西，他们在把人替换成祝水风。”路成急促道：“徐家在用这种方式投射力量，七分之三的决定是什么？”

    “你对治安长官这个职务感兴趣吗？”七分之三问。

    路成愣了一下，旋即心中涌出一股愕然，攻击万泉他可以理解，但是问他想不想要这个位置就很抽象了。

    “我说过，我要回收我的职责碎片。”七分之三说，“这就是第一片。”

    “我这个年龄，不可能就职。”路成答道，“比我合适的人也有，你就别让我上去。”

    “你可以向我推荐，譬如说推荐你的老师。”七分之三淡淡道，“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回收职责碎片，你的要求不用说我也清楚。

    但是，我必须让你把一定程度的力量掌握于手中，来达成某种平衡。

    剩下的可以等到会议开始再说，鉴于你现在已经受伤，并且掌握了基础的真实精神力，我打算向你开放一部分算力。”

    算力……路成一愣。

    七分之三举起了手里的剑，往前一指。

    一个人体建模就这么出现，随后肌肉完善，皮肤覆盖，细节丰满。

    一个浑身肌肉虬结，面色平淡的吴旋站在了这里。

    “我搜集了你老师所有的语言、战斗、行为逻辑，用这个基础建立了模型，你可以把这个当做是吴旋本人。”

    豁！

    吴旋刹那间便跨越了十多米距离，出现在路成面前。

    他挥出一拳，突然展开攻击。

    啪！空气都被撕裂了，横击在他身上。

    路成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往后飞，吴旋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突兀地展露在他正上方。

    他双手互相握在一起，狠狠往下一砸！

    路成就这么被砸死了。

    “你现在应该清楚一件事情——真实精神力的推演对自身有效。”

    死掉的路成再度睁开眼睛，顿时感觉自身恢复如初，也明白了过来。

    七分之三给吴旋建了个模。

    让他在受伤期间，继续完成训练。

    而且那句‘掌握了基础的真实精神力’，意味着，以真实精神力为媒介的训练，同样可以获得武道元力。

    他视野变蓝。

    眼下的赛博空间是真实精神力的空间，他战斗就等于是真实精神力‘外我’在进行战斗。

    而，外我可以依靠推演武学，来获得武道元力。

    反而，在这个地方，肉体不会影响外我，他的肉体还在睡觉。

    豁！吴旋飙射过来，与之前不同，他铜色闪闪的身躯之上，那些银色的纹路都消失了。

    “我降低了吴旋的个人实力。”

    碰撞瞬间展开。

    路成对着吴旋双手拍出，吴旋把拳头往前直击。

    拳掌相对，两人都直接后退了数米。路成仗着自己死了就活，并且得到了算力支持，当下便不再进行任何防守。

    他施展出了一套完整拳法‘拟似熊拳’。

    然后被打死了。

    武道元力增加0.1。

    七分之三把一本书丢在边上，她面前无多时，不要命施展武学的路成又死了。

    啪，她又把一本书丢在地上。

    书越来越多。

    “我说过，我的真实精神力基于算力，向你开放一部分意味着我替你承受死亡损失。”

    “你受伤期间我会这么做，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反之，你自己想办法。”

    上百本书被她丢在地上，书册堆积起来，已经有好几摞，其中每一摞都跟七分之三差不多高。

    啪嗒，她敲了个响指，路成面前的吴旋消失不见。

    一拳挥空，他收起架势。

    精：10.1。

    气：10.1。

    神：10.1。

    元：14.8。

    增加的武道元力非常可观，在这里推演武学不需要顾忌任何东西，原理就是‘外我’。

    “你似乎已经忘记了钱莎莎。”七分之三意有所指道，“你的拳头没有迟疑。”

    “恋爱是很美好的东西。”路成状若思索道：“但是我之前就觉得这玩意很不知所谓了。

    不仅不知所谓，当我碰到的时候，还是会被不由自主的控制。

    既然如此……”

    七分之三就这么看着他。

    路成笑了起来：“那就由我亲手捏碎！那些脑子里奇怪的呢喃声，现在全都消失了。”

    七分之三又问：“这好吗？”

    路成笑了：“我尊敬周云升，因为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结果也是如此，周云升是强者。

    强者不需要在女人身上浪费一秒钟时间。”

    如果把钱莎莎换成周莲，搞这种袭击……不可能奏效。

    因为，他们这种沉浸于武学之中的人，可以通过对方的一个微小动作，去判断对方的状况。

    除非遭到人为干扰。

    就如同真实精神力可以干扰七分之三的判断一样。

    至少，在当时的情况来说，他仔细的看着钱莎莎，也被她的美貌，被她的可人所吸引，忽略了其他，就像用滤镜在看钱莎莎。

    恋爱的独特感觉也干扰了他自己。

    在此，路成打算感谢祝水风。

    是祝水风让他明白了这一切！

    七分之三似乎是计算了一下：“有兴趣表达一下你的感想吗？”

    “……”路成沉默了一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又沉默了一阵，他说：“周莲说的对。”

    他不否认，如果再触摸到那个状态，仍旧是会被其所控制。

    在他看来，因为那的确非常美好，而这种美好的事物，就是转瞬即逝的泡影。

    所以……

    泡影就应该像个泡影，干脆点破碎掉。

    不碎老子就亲手敲碎！

    “我知道了。”七分之三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

    她抬起手，把剑抛上空中，这把造型独特，剑柄宛如权杖一般的双手大剑，就这么落入路成手中。

    “会议还有三分钟就开始，拿好剑，站在我左边。”

    话音落下，路成的位置被挪动，不远处一阵扭曲，周莲的虚拟体出现在了这里。

    她站在七分之三右边，七分之三脱掉了头顶的王冠，戴在她的头上。

    两人一左一右，而前方。

    司机的金属甲壳虫虚拟体出现在了这里。

    棱角分明的金属甲壳虫，骑着一批机械耦合而成的骏马，仿佛随时要发起冲锋。

    “根据惯例，重要的会议我全程不发言。”声音在路成的虚拟装甲中响起，是七分之三的声音。

    “我只会在会议结束的时候，宣布我的决定。”

    “所有的话，都由你们来转达。”

    越是重要的会议，七分之三说的话越少。

    说完，十多个扭曲在不远处出现。

    六个虚拟体被建构出来——有龙人，有巨型昆虫，最显眼的是个由齿轮构成的，浑身上下都喷着蒸汽的家伙。

    这个虚拟体的腹部是个沸腾的透明水罐，循环沸腾的蒸汽提供动力，让虚拟体‘合理’的动了起来。

    另外则是一个巨大的长方条UI窗口，里面被划出八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一个类似头像的东西。

    其中，一个小猪头像亮了起来：

    “我的登录端口出现了一些问题，不能直接到场。”

    这是骆博士的声音。

    因为她的端口是我在用……路成把剑置于身前，双手撑着权杖剑柄的左右两端。

    装甲虚拟体撑着大剑站立，看上去宛如一位无言的审判者。

    长方条UI之中，一个剑的头像也亮了起来：

    “我还在荒野之中，利用地下基站参加会议，东西已经快带到了，只要确认钱、周两个议员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我就马上可以把东西带回来，无需有人接应。”

    这似乎就是七分之三说的那个A级成员：某个猎团的团长。

    对方执行的秘密任务，就是在荒野之中与人接头，带回来一枚中远尖端的算力芯片——以走私的形式。

    “这里的每个都是铁骨，你面前的万忍是铁骨极限，跟你老师差不多，但你的老师只有二十五岁，而万忍在四十五岁才到这个地步。”七分之三对路成私密地说。

    “……”路成曾经认为吴旋是个天才，没想到居然有如此地步。

    至于铁骨详细是什么程度，等下问就行了，他自己距离所谓的铁骨，距离也不远了。

    啪嗒——马蹄践踏的声音响起。

    司机手里举着一把钢铁长矛，大声道：“日前，我执行了一个秘密任务，与刚才猎团长说的东西有关。”

    他顿了顿：“我已经确认到，钱文真议员、周云升议员，正在参加一个有点特殊的活动。”

    长矛一指。

    七分之三的手指在背后微微动了一下。

    两张巨大的图片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左边的动态图片是一个装甲在低空掠地飞行，该装甲降落在一辆荒野基地车前，解除之后露出钱文真的样貌来。

    这种荒野基地车是指挥车的一种，内部可以进行装甲的修整、保养等操作。

    钱文真上去的这辆，底部赫然装载了气垫模块，使其始终可以离地两米左右。

    接着，钱文真上车。

    众人也都看清楚了，那辆荒野基地车表面，印有白阳矿业的标记。

    至于另外一幅图片，是周云升从燃油越野皮卡车上下来，走到了一架重装运输直升机面前。

    这个直升机，赫然就是云龟开拓所属的装备。

    骑机械战马的司机继续道：“现在，这两人事实上，已经离开了青石，他们的目的地是中远。

    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发起攻击，钱、周两家所属的，头部的战力都不会出动。

    而上面这个情况，就可以保证，他们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的。”

    “证据呢？”一个莲花头像的问：“徐卿会比我们更直接，他一定会发动最直接的进攻，按照他们的习惯，大概率就是人体炸弹，这种一击脱离，不会有现场残留的方式。”

    周莲举起胳膊，啪嗒，敲了个响指。

    画面被投射了出来，路成发现，这是一个摄像头的角度。

    这个摄像头他记得，是吴旋亲手装的，吴旋在空地那边装了八十多个摄像头。

    “钱莎莎？这不是钱文真的女儿吗？”莲花惊讶道：“那边是高新区？”

    她看见钱莎莎进入了一个板房。

    画面开始加速。

    数分钟后。

    轰！

    剧烈的爆炸出现了，画面之中，蘑菇云的席卷让摄像头丧失了拍摄功能。

    这个摄像头被爆炸的激波摧毁了。

    “现在信了吗？”周莲环视一圈：“徐卿对高新区展开了直接攻击，在这之前，他们静默了超过二十四小时，连对等报复都被推迟。”

    “对等报复？”莲花更加疑惑。

    紧接着，又是监控画面出现，这次不同，这次是平安制药的。

    还有位于折耳猫街区的摄像头，对准了不远处的虎啸之夜在拍摄。

    随着画面播放。

    原本有质疑的莲花也闭嘴了。

    “这两处的袭击，是钱文真的手笔，执行者是他新招揽的得力下属，教育模块负责人，教育家吴旋。”

    周莲说：“而徐卿则对吴旋所属的区域展开了袭击，这就是对等报复。”

    “是我僭越了。”莲花当即道歉。

    骆博士此时道：“原因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周莲再度敲了个响指。

    七分之三的手指动了动，空中的画面变化。

    ——万泉驾驭着S7耀影升空，耀眼的光圈在青石上空停止，他看着平安制药的方向，大声咆哮道：

    “我儿！杀我爱子，我与你不共戴天！”

    不远处，那个齿轮蒸汽烧水的家伙大笑起来：“有意思了，万泉那个宝贝儿子被干掉了。”